回到原点

　　九月开学是新鲜的，可这种新鲜是会过去的，可能头一两个星期并不怎么觉得，可只要时间一长，学生就会期待起寒假与春节，他们盼着盼着就被盼到了。
　　在中国说起节日，没有人不会想起春节，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放假可以玩，还可以收红包；懂事了的人明白春节是所有情感的体现，特别是亲情，那将是一个与亲人团聚的日子。春节回乡拜年是最平凡不过的事了。
　　村里的人会在大冷的天里，顶着寒风，等待并迎接快要归来的亲人，他们中有老人、中年妇女、小孩，都穿着厚实的棉袄，站在村寨入口处的牌坊下眺望，眼神或是着急或是喜悦，嘴里吐着热气，还不时叨念着：“怎么这么晚还没到呀！”
　　老人多半是坐在旁边的大石上，把竹制的小炭炉放在大腿上，双手扶在左右取暖；中年妇女围着黑色布做的带穗条的围裙，把手藏在围裙后；小孩的双手就酷酷地插在裤袋里，耍帅。
　　可终于有车子进来了，如果是自家亲人，他们的脸上就会变得笑呵呵的。若是老人，他们会给旁边的人打声招呼，以此为傲，其他人也会给他祝福的；若是中年妇女就只有被问各种问题的份了，例如这是你家的谁，是他们回来了么，有时她还会顾不上回答，就匆匆忙忙跟在自家亲人的车子后，赶回家做饭呢；至于是小孩，就会天真的以为自己能赛过汽车。
　　不过有时他还真的能赛过汽车，毕竟进村的路不宽且迂回，只是比起当年坑坑洼洼泥泞的小路来说好多了，现在它是铺上了水泥，不幸运的话是会有老牛、母猪、小鸡小鸭等出来挡路，而汽车鸣笛是无用的，此时小孩就可以超越汽车，为其开路了。
　　车子中最先下来的是家远，随后就只剩家远爸了，原本回来的人就少，婆婆已经不在了，乡里的亲人当然是渴望他们一家三口都能回来，就问起家远妈怎么没回来。
　　“她不得空。”家远很爽快地回答了，他不想再理这个问题，一溜眼就跑进屋里找大伙玩去了。
　　春莹和几个伙伴早就在家等着家远了，特别是春莹，她总是探着头，望着不算很长的村路，等待她想见到的那辆车。其他伙伴都笑她过于着急，她就说别人不懂；长辈叫她帮忙做事，她全都推给祥云。祥云也不说什么，经过这一个学期，他似乎察觉到春莹的心思了。
　　每到春节，村里人都喜欢隆重，他们一般都会两家或者好几家聚在一起，吃上一顿饭，甚至比拼一下酒量，正因为如此，家远、祥云、祥东、春花、春莹、春蕊六人才有幸在春节这个团圆的日子里围在一桌吃饭了。
　　由于人多，分开的就有几桌，喝酒的坐一桌，闲聊的一桌，而家远、祥云、祥东、春花、春莹、春蕊六人又是一桌，他们不过聊些儿时的趣事，音量较小，有时会被大人们敬酒的声音没过，他们就会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等别人敬完，他们又开始说。
　　“春花姐，还有一年你就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呢？”
　　春花先是抿嘴一笑，才说：“能有什么打算呢，不就出去打工了。”她在村里也算是个美人胚子，长长的睫毛一眨一闪的很是动人，只是她因做农活而被晒得有些黑，这使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大打折扣。
　　家远表示很无奈，碍于春花家庭等种种原因，他也说不了什么，只是低下头，沉默。他看到有一个人正走过来，踏着微醉的脚步，朗朗跄跄的。他认得这双皮鞋，是新买的，今天才第一次穿，还泛着油光，没错，这个人就是他父亲。他立刻站了起来，说：“我饱了，你们慢吃吧！”说完就离开了饭桌，春莹紧跟在后面。
　　家远的父亲坐下来，一手搭在祥东的肩上，说：“你的哥哥姐姐都考进一中了，今年该看你的了吧！”
　　“我说大伯你就放心吧！肯定行。”
　　“可说真的。”
　　“当然真，今天我就敬大伯三杯，就当我许诺好了。”说完，祥东二话不说，还真喝了三杯白酒。
　　“嘿，你这小子酒量还不错呢？”
　　一旁的祥云插口道：“大伯，您可别小看他，他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小酒鬼，有时夜里还会到厨房里偷酒喝呢。”
　　“这当然，若果以后要陪老板喝酒，老板没醉，自己先醉了，可怎么办，难道还要老板送你回家么？你说是不是大伯。”祥东说得有条有理的，手还会去比划着，惹得大家都笑了。就因为这一句话，让所有“大酒鬼”“老酒鬼”都过来灌他酒了。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是这群酒鬼的大笑声，连在屋顶的家远也都听到了。
　　春莹在家远背后看着他，不敢说什么，还是家远先开的口：“你吃饱了吧，上来这里不怕冷啊？”
　　“我还想问你呢，我在这里住惯了的，你不同，城里的晚上是要比山村暖和多了吧！”
　　家远点了一下头。
　　春莹继续问：“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大概明天吧！今天他喝得这么醉，开不了车了。”说完，家远掏出手机，想要编短信，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的思绪有些乱。正当他考虑着是不是该发短信祝福时，就来了两条短信，来电都显示着“诗怡”两个字。
　　家远忙打开短信，心中默默地念到：“虽然每天都是团团圆圆的，但是到了春节还是特别高兴。我也曾问过为什么不像你家一样回乡拜年，可看他们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该多问。只要和父母在一起，那就行了。我希望你们一家也能高兴地坐在一起，聊聊天，吃顿饭就好了。对不起，你会不高兴吗？”
　　家远也编了短信，回复她说：“为什么会不高兴，你跟我分享快乐，就是把我当成好朋友，况且你的快乐会感染我，变成我的快乐。我和我家人都习惯现在这样子了，你不需要顾虑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祝福。”
　　家远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温馨的画面：诗怡一家三口围在一张小小的餐桌上，桌上摆着诗怡妈亲手做的菜；最吸引人的是那道白斩鸡，看上去滑溜溜的，很美味，诗怡和她父亲尝上一口后就赞不绝口；电视开着，正播放着春晚，三人高兴地看着，连眼睛都忘了眨了。
　　春莹看到家远嘴角的笑意，便问：“是诗怡的短信吧？”
　　家远点了头，默认了。
　　春莹虽然早已猜中，但心头还是会猛地颤了一下，不觉有冷气侵袭，她痛苦地咽了一下唾沫，去强颜欢笑，说：“那我先下去咯，可能需要我帮忙收拾了。
　　“那好，你下去吧，辛苦你了。我就在这吹吹风。”
　　春莹还是微笑着，也不知道心里有多痛，只是说：“不辛苦，那你别着凉了。新年第一天就感冒，多不吉利啊！”说完，她跑着下去，不敢回头，也不敢流眼泪，她怕下面的亲人看到了，会担心。
　　欢乐的筵席散了，大声的敬酒以及相互寒暄的私语也止了，他们带着幸福的笑容各自回家了。热闹的夜终会过去，随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天的明亮，他们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好一切，站在村道的入口处，希望再次见上归来的亲人，然后递上他们辛苦耕种的作物，这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心意了。家远爸不好拒绝，只好收下了一些，可是每人一些，都已经塞满整个车尾箱了。
　　家远和村里的亲人在相互告别，也有的亲人甚至叫他们多呆几天，但还是没能留住，依旧只能看着车子从村道上驶远，直至消失在眼前，
　　这一路上家远和父亲两人也是什么话也没说。家远爸自顾自地开车，家远则歪着头，望
　　着窗外闪过的白桦。
　　车子进了城，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里。家远爸把车子停在自己的车位上，熄了车火，准备拔出钥匙，家远就在此时冒出了一句话：“其实你可以把她带回去，好让她拜拜咱们的祖先。”
　　“我有我自己的安排。”家远爸严肃地答到，食指和拇指正捏着车钥匙。
　　家远听后，冷冷地一笑，又说：“那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继母很容易让人接受，但是让人怀疑的孩子，我想谁都接受不了吧！”说完，他就开了车门，下了车，不给父亲说话的机会。
　　家远爸也跟着下了车，不再说话了，等到两人都站在自家屋外时，他掏出家门钥匙后才说：“我没有怀疑的事，你也就不需要去怀疑。”说完，门就开了，里头立即冲出了一股暖气，还有一个稚气的孩子跑了过来，一下子跳入家远爸的怀中。
　　“爸爸，带了什么东西回来啊！”
　　“可多了，有很大的萝卜和青菜。”
　　“爸爸都当小白兔去了。”那孩子说着，还露出天真的笑容。
　　随后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长长的直发，用发夹挽着。穿着丝绸做的睡衣，带着围裙，应该是在做菜。她立马说：“来，快叫哥哥。”
　　那孩子满脸天真活泼，向家远喊到：“哥哥。”
　　家远只是点了头，不说任何话。
　　那女人就说：“菜都快做好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我本来就打算留这吃饭的，新年嘛，是要过来一趟的。”家远说。
　　“那就好，我赶紧去做。”那女人立马就转身进入厨房，关上了隔离窗。
　　屋子里头开着暖气，家远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自己也走过去坐下。他扫视了整间房，只见一个小酒柜把饭厅与客厅相隔，酒柜上摆有几瓶名贵的酒以及其它精致的艺术品；饭厅有一张红木转台饭桌，并配有六张椅子，天花上有一个小小的花式吊灯；客厅里有一套皮制的大沙发，沙发上还有虎纹样式的坐垫与枕头，一张玻璃茶几下面有一张虎皮式的地毯，一部大荧屏的液晶电视，天花上又有一个水晶大吊灯等。其它陈设家远也不多加留意。
　　家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甚是无聊，便掏出手机，他在左按按，右按按，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那女人从厨房里捧出一碟碟的菜，并喊：“家杰，别只顾着玩电脑啊，赶快去洗手，吃饭了。”
　　那小孩才应声，冲了出来，看着桌上的菜，便问：“为什么除了昨天剩下的鸡肉外，都是青菜啊？”
　　“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要吃素的。”家远答到。
　　“为什么？”家杰一脸疑惑，好是可爱。
　　“没为什么，很多事情你长大了就会慢慢知道的。”
　　才说着，那女人早就准备好碗筷，四人都坐了下来。气氛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大家都有些沉默。
　　“你今天晚上还在这吃饭吧！”女人问家远。
　　“不了，我还要到我妈那边。”
　　女人点了点头，不说什么。
　　这顿饭就这样在沉默中过去了。
　　家远吃过饭后便离开了，他打电话给母亲，告诉她，今晚到她家，好让她准备，而家远妈却说春节，要带她出去吃好的，她不打算在家自己做饭，所以晚上到了时间，家远就去母
　　亲指定的地方，与她见面。
　　“儿子，来，喜欢什么就点。”家远妈高兴地看着家远，对他说。
　　“随便吧，你做主就行了。”
　　“每次都是我做主，今天大年初一，就你来吧！”
　　家远只好随随便便翻了翻菜谱，叫了两个鸡扒。
　　家远妈有些不情愿地说：“又是吃扒，我还想说过年，咱们就叫一桌菜，再要两三碗饭，像吃家常饭那样子呢。”
　　“原来你还会这样想啊！”
　　家远妈对这句话感到奇怪，便问：“儿子，你想说什么呢？”
　　“你看你吧！每次和你出来不是到快餐店就是西餐厅，要不就是和你的同事到大酒店吃一顿。我想你现在是忘了怎么做菜了吧！”
　　“什么忘了，只是我一个人……”家远妈忙在解释。
　　家远不耐烦地插嘴道：“你忙，没时间，你一个人在家做饭浪费煤气，所以你就不用解释了，我都快要背熟了。”
　　家远妈看到家远脸上的不满，也就不好说什么，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服务员上了菜，家远妈才东扯西扯地故意找话题要和家远聊天，家远也只是随便的敷衍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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