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迷妖

　　午未之交的时候，流朔平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眉儿递过的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瑶华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眉儿说道大概是几天没睡，累着了，就让他睡吧。

　　果然如眉儿所说，沁竹苑这边冷清得很，一到过到头，也没有一个人影晃过来。直到掌灯时分，终于有人过来了，是流夫人。

　　流夫人看上去很年轻，体态也依旧妖娆，完全不像是已经育有三个子女的模样。她领着朔芳过来，见朔平睡着，就在床边坐了半晌，嘱咐眉儿好生照看后，也就回去了。前后停留的时候，不过一刻钟。朔芳更是只在房间里跑着自己玩了一阵，后来听到母亲说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牵着母亲的手出门去了。

　　送走二人，瑶华合上门，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来。目光瞥过床铺时，发现床上的人动了动。“眉儿，公子好像醒了。”高声唤了声正在整理东西的眉儿，一面快步来到床边。果然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不过目光还是盯着手中握着的那幅画，一动也不动。

　　眉儿凑过来看了下，说道：“我去热饭菜，瑶华催公子起来。”

　　“嗯。”瑶华应了一声，站到流朔平的身前，但看得专心致声的他，对于瑶华的靠近过来，完全无知无觉。瑶华想了想，探过头，朝着他展开的那幅画看去。果然如朔云所说的，画上是个清丽出尘的绝世佳人，执一把纨扇，嘴角莞尔带笑，勾魂摄魄。一身华美的宫装，衬托着皎好的身姿，手腕上带着一串细细的五彩镯子，脖子上系了条红色的丝带。

　　“红色的丝带？”瑶华惊了惊，为什么会在脖子上画一条丝带？眨了眨眼睛，再一看，咦，丝带没有了？“怎么可能？”她刚才明明看到有的，再眨眨眼睛，好像又有了，但一忽而间又没有了。瑶华愈加疑惑，不经意间，身子越探越出，直到那画倏地从眼前消失时，瑶华方才回过神来，赫然发觉自己的脸竟然近得快要贴到那图画上。

　　暗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看到朔平睁大眼睛，疑惑地瞪着她。

　　“大、大公子！”瑶华连忙直回身站好，双手交叠于身前，微低着头，显出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随即又想起流朔平听不到声音，连忙回身奔去书房，寻来纸墨写上“我叫瑶华，是新过来的丫环”，立马又奔回来，捧着纸给他看。

　　流朔平已经自己坐起身来，看了瑶华写的字，抿嘴淡淡笑了笑。瑶华微微一愣，下意识地也冲着他笑笑。眉儿端了饭菜进来，看见瑶华捧了张纸给朔平看，便笑着说道：“公子会认口型的，只要面对着公子说话，公子能够明白的，不用每句都写出来这么麻烦！”

　　瑶华一愣，讪讪笑道：“是、是嘛！”

　　朔平点点头。瑶华不由觉得，朔平的性格似乎并不像朔云说得那样孤僻。

　　跟眉儿一起扶了朔平起床，坐到桌前。眉儿将饭菜摆出来，但朔平却只是看着，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眉儿伸手推推朔平，说道：“公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再不吃，就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了。”

　　朔平看着她说完，沉默了一会，终于伸手抬起了筷子。眉儿朝着瑶华露出胜利的笑容，并在桌的另一边坐下，开始往朔平碗里夹菜。瑶华发现朔平这个时候，还是紧紧抓着那副画，眼珠子转了一圈，便坐到另一边，对着他说道：“这副画是公子画的吗？画得好漂亮，就像真人一样，瑶华刚才看得都入迷了呢！”

　　朔平看着她，缓缓点点头。

　　瑶华又问道：“那画的是谁呢，那样漂亮的姐姐，是庄里的人吗？”

　　朔平摇摇头。

　　“那是谁呢？”

　　眉儿不悦地插话说道：“哎呀，瑶华，公子吃饭的时候，你就不要那么多问题啦！”

　　瑶华吐吐舌头，说道：“我好奇嘛！”原以为这个问题朔平不会回答，但从眉儿身上收回目光的时候，却看见朔平用筷子的尾端沾了汤，在桌面上一笔一画地写了两个字“仙女”。

　　瑶华拍手，无邪地笑道：“果然是仙女姐姐呢！公子见过仙女姐姐吗？”

　　朔平又是点点头。见他比想象中的好应付得多，瑶华继续问道：“那在什么地方可以看到呢？瑶华也好想见仙女姐姐呢，瑶华从小到大攒了很多愿望要告诉仙女姐姐呢！”

　　朔平点点头，在桌上写了“晚上”两个字。

　　饭后，眉儿整理了碗筷端出去，瑶华则坐在一边跟朔平聊天。为了不引起朔平的怀疑，话题并没有一直在那副画上打转，只是编了一段凄凉悲惨的童年故事说给朔平听。朔平静静地听着，眼眸中的神情随着瑶华的说话内容或喜或忧，当瑶华说完，他伸过手轻轻抚了抚瑶华的头，温柔的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怜爱。

　　看着他忧伤的样子，瑶华不禁又开始为自己竟然编谎话欺骗这样一个善良的人而感到内疚。

　　叙了一会话，朔平回身看了看屋角的更漏，大约是看到时辰差不多了，就朝着瑶华微微一笑，起身走去书房。瑶华跟了过去，看着在书桌前坐下，把那副画摊在面前，半手拄着下巴半倚在桌上，痴痴地凝望着。

　　“画里究竟有什么？”瑶华站在门口想着。眉儿端着茶水过来，瑶华赶紧让开，等眉儿送完茶回来，瑶华便拉着她问道：“公子为什么总盯着那副画看，这样看，就能把那个仙女姐姐看出来么？”

　　眉儿愣了愣，哑然失笑道：“怎么可能？那不成妖怪了吗？”

　　瑶华笑笑道：“我知道不可能啦！不过看公子那么专注的样子，就像是真的能一样！对了，公子说晚上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位仙女姐姐，眉儿有看见过吗？”

　　眉儿抱着盘子摇摇头，说道：“公子是说可以见到，但是我却没有看见过。而且，洗砚楼那边的珠翠姐姐说好几次看到我们沁竹院一到人定时分就大雾迷漫，让人分不清方向。但是我却从来没有看到过——”

　　瑶华奇道：“眉儿从来都没有见到大雾吗？”

　　眉儿点点头：“嗯，那天听珠翠那样说后，我就一直很在意，所以一直留意着。但确实是一次都没有见到。我也曾经问过香枝，她也说没有看到。”说着，她将怀抱的盘子往上抱了抱，轻抵着下巴，沉思着说道。“难道是只有公子可以见到仙女，而大雾什么的，只有在外面才可以看到，在里面就看不到了么？”

　　“外面，里面？”瑶华闻言心中蓦然一动，想起朔云说起过，他来的时候也没有大雾漫起，然后朔平发怒了。这个发怒的原因，应该是朔云在的时候，没有大雾，而且他也没有见到那所谓的仙女，因此迁怒到了朔云身上——为什么朔云在的时候，她就不现身呢？瑶华的思绪猛地顿了一顿。“难道是因为有可以看到她的‘外面’的人在，所以她就不现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应该算了‘外面’的人吧？”

　　思至此，抬头看看天色，也差不多要快到人定时分了。接过眉儿抱在怀里的盘子，笑盈盈地说道：“眉儿去陪大公子聊天吧，我去膳房拿点心过来。”

　　“呃，还是我去吧。”眉儿不放心地说道。“你刚来，不认得路，会迷路的。”

　　瑶华摆摆手，笑着说道：“迷路的话，我会问人的呀！”说着，回身朝她摆摆手，便轻快地跃着步子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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