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海——Star Of The Sea

　　沈熠辰

　　第二次……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他耍了……在中统闯下祸不说，关于刘姝怡的线索也断了。老爷子没有对我发火，我知道，他是在憋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虽然不是冲着我。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研究起唐敬毅从陈海如办公室里搜出的那堆东西。MD，一半以上都是外文的。我让人把这些资料和书送到翻译处，让他们看看有什么线索，剩下的就是方块字，是中国人的话应该能看懂。
　　靠！是古文！
　　我愤愤地将那摞纸往桌上一摔，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MD……他君子我小人，在别人眼中我分明是在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
　　可是在我心理……他压根就不是什么君子！要命的是我知道他有问题，可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而且着家伙的后台我又撼不动！
　　手很随意地一伸，碰触到一张纸。我拿起，那是一张写着英文诗歌的、略为发黄的稿纸。
　　看来是刚才送资料时落下的。
　　纸的右下角，赫然出现了一只抽象眼睛的图案，这图案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想起来了，是在中统办事处大厅的油画上，那幅耶稣受难图。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幅画。
　　在那里呢，它似乎不止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之前……再之前……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那是一所天主教堂，小时候曾经呆过的地方，黑暗的世界中，惟有这位救世主望着初次面对恐惧与黑暗的我。
　　为什么两个不同的地方会有相同的油画呢，连细节都一样……
　　那只抽象了的眼睛又代表着什么？象征着什么？宗教团体，还是秘密的结社？一个符号，还是一个暗语，抑或是……我的脑袋隐隐作痛，心中莫名地急躁。
　　整整一夜，我睡不着，脑袋里盘旋着受难的基督，抽象的眼睛，还有陈海如那得意的表情。
　　走着瞧……既然你奉陪到底的话我就一定让你还有你那些所谓的同志们统统去见阎王……

　　“活下去……活下去……”
　　母亲满面血污，泪已经干了。她□□着对我说，趴在地板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在瑟瑟发抖。
　　耳畔传来嘭嘭枪声，还有人们的惨叫，我想跑，我想放声大哭，但是直觉告诉我，只要发出一丁点声音，我就会和母亲一样……
　　不要啊……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枪声响着，响着，我醒了——有人在砰砸敲门，开门一看，是唐敬威那张猥琐削瘦的长脸。
　　“怎么了……”我无力地问。
　　“唐老爷子发飙了，让我们出去集合。”
　　“切……一定又是挨了戴笠的训找我们出气来了……”
　　我没好气地穿上外衣，和唐敬威一起来到楼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从宿舍里出来，唐老爷子站在院子中央，板着一张老脸。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人差不多到齐，唐老爷子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大门，其他人也不知要干什么事，又不敢开口问，只得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黎明时分，古城格外宁静，几声犬吠从深巷之中传来，偶尔还有一两声鸡鸣打破这怡然安详的灰色天空。穿过半个城，我们来到唐敬毅和唐敬威经常光顾的烟花巷——以前是妓女卖笑的烟花巷，现在是火灾过后的一片废墟。
　　袅袅灰烟从一堆堆黑色的废墟上冒起，还有人断断续续在抽泣。管理这里的巡警见我们过来，连忙堆笑着迎了上去。
　　“这里归谁管？”
　　“我……我……”
　　唐老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拿出一张照片送到巡警眼前。
　　“这个人你见没见过？”
　　我的心抖了一下——是唐敬毅！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让我想想……”
　　环顾四周，我好像明白了。这时倒霉的巡警被老爷子一把推开，只听得老爷子大吼一声：
　　“给我搜！”
　　看来大家心里都明白唐敬毅出了事，埋头在灰堆里寻找起来。经历火灾劫后余生的人们不知我们是干什么的但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好人，纷纷闪开。
　　可怜的唐敬毅，也许已经和烟灰一起升入天堂了吧。
　　我胡乱翻着一根根烧得焦黑的床板和房梁，突然，一只血肉模糊的骷髅头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下滚了出来。
　　“喂！”
　　仅扫了骷髅一眼，我的心便凉了——伤口很齐，连骨茬也没有——骷髅头是被人用锋利的刀砍下来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其他人听见我在喊，纷纷围上去，看见骷髅，唐老爷子跺了一下脚，便再也不说话。我们把废墟清理一下，从里面翻出一块表，一把匕首，还有一支枪。
　　全是唐敬毅的东西。
　　巡警被人拎来了，可是他什么也不知道，扇了几个耳光后又被撵回去。
　　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柔软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可是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反而是刺骨的寒意。

　　“唐敬威，你说你老哥是被谁做掉的？”
　　“啥？”原本心不在焉的唐敬威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们，“我想是地下党……”
　　“他相好。”
　　“他相好多啦，到底是哪个谁也不知道。”
　　“一个一个地问啊！”
　　“那岂不是要把花街上的姑娘们全部问个遍了？”
　　“告诉她们你肯光顾，她们一定言听计从，什么都说。”
　　哄堂大笑。
　　“是中统的人也说不定。”
　　“喂，如果是中统干的话小辰辰岂不是要死上N次了？”有人拿我开涮。
　　我将手上的书愤愤一丢：“你们能不能讨论点儿实际的？地下党就在老子的鼻子下晃悠现如今我们又死了人！传到戴老板耳中不说，陈果夫知道和话一定又会拆戴老板的台，到时候老爷子受到的刺激一定又会撒到我们身上……哼哼……敢情是恶性循环啊。”
　　没有人吱声，唐敬威瞄了一眼我手上的书，懒懒地说：
　　“小辰辰你什么时候变得爱学习了？”
　　“不是爱学习，是知己知彼。”
　　“看古文？敢情你也成知识分子了。”
　　“不敢。”我将那张写有英文诗歌的纸拿给他们看，指着右下角的眼睛标志，“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大家摇头。唐敬威见了，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老爷子！老爷子！呱呱呱！呱呱呱！”
　　众人回头，老爷子宠爱的鹩哥居然不知何时从笼中跑了出来，站在窗台上精神抖擞地叫着。
　　“呱呱呱！呱呱呱！”
　　“妈的！吵死了！”唐敬威抄起烟灰缸，恶狠狠地砸向鹩哥。
　　可惜了，没砸中。鹩哥一扇翅膀，从窗台上扑棱一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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