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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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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黑衣人的事,衍渊次日同上山来的衍清说了。卓凤鸣师叔知晓之后,同门派里的弟子们知会了一声,让他们去些冷僻地方时注意些,这事儿也就这么风轻云淡过去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东瀛刀客为何而来,也就不作他言。
      至于那个受伤的家伙,便是三五日样子,叶南荪腰侧的伤和风寒也就全好了。毕竟身体底子好,大好之后便又是一阵活蹦乱跳;也偶有手痒蹿下山去找衍清还有其他纯阳弟子的,但大多时候都是窝在论剑峰上。衍渊也不管他,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再者,平日里四下巡逻一番之后,也无甚大事,便也常随着叶南荪消磨时间。
      叶南荪武学修为比衍渊自是好了一大截,两人切磋之余,叶南荪也常常对衍渊指点一二,这么一来二去,衍渊的太虚剑法竟长进许多,末了还学了几招藏剑秀水剑法的皮毛。
      两个人便这么同食同寝地度了月余。
      一日,两人做完饭后消化运动,同栖在一株雪松枝上。枝干上还有一些薄雪,衍渊自是习惯了,盘着腿就坐了下来;叶南荪自江南而来,仍有些畏冷,用剑扫掉一块积雪,才在松枝上靠下。衍渊看他如此,不禁抿了抿嘴角。
      但叶南荪接下来的话让衍渊觉得好像被兜头砸了一大捧松枝上的积雪。
      他说:“泑泽,我明天便要走了。”
      其实这没什么,衍渊想,他在这里留了这么久,门派里或者是浩气盟有什么事儿要他回去也是常理之中,何况上次上山之时,他便以为已是再不相见,怎可知之后又平白多了那么多朝夕相对的时日。
      他无甚起伏的“嗯”了一声。
      一时间二人俱是无话,直到叶南荪打破沉默。
      “不如我去抚琴给你听。”
      “嗯。”
      叶南荪便跃下树枝,进屋拿琴去了。
      这把琴便是上次叶南荪来时装在大木匣子里带来的。
      琴名松涛听雪,倒是符合这论剑峰白雪皑皑,松枝挺立的情境。虽算不上千金名弦,却也算的上是一架好琴。
      叶南荪把琴搁在石几上,随手抚了几个音,琴音清越,袅袅散于雪峰松林之间。
      衍渊没有下去,只是更随意地靠在树上,看着叶南荪抖了抖衣袍,自琴前坐下;他梳着精致的发髻,明黄的发冠后一垂青丝流泻肩头,发髻处由一根簪子挽着,束了一根同色的发带,繁复的纹路编著,垂下两绺水似的流苏。
      “秀水灵山隐剑踪,不闻江湖铸青锋。
      逍遥此身君子意,一壶温酒向长空。”
      衍渊阖了眼,听叶南荪温玉般的声音在雪峰松林间低低萦绕着,脑海里是那人一袭明黄身影,在一方纯白天地间,修长手指翻飞,洒然抚琴长歌的模样。
      ——真真是丰神如玉的翩翩君子。
      一曲已罢,衍渊尚自阖着眼靠着,叶南荪抬头便是衍渊安静敛了眉眼的样子。纯阳道子永远是那一身蓝白衣裳,发髻一丝不苟的,衬得道袍愈白,发色如墨;宽大的袍袖垂下来,偶尔风过,鼓起袍袖,带的袖口上缀着的流苏一荡一荡的。
      叶南荪不出声,就这么看着树上的那人,嘴角噙着一抹笑——他的小道长总是冷冷的,雪白雪白的样子,就好像纯阳宫里的白鹤一样。
      若是这样一只白鹤独独栖在他的一方世界里……
      “怎么不弹了?”
      “你有什么想听的么?”
      衍渊看了叶南荪一眼,“我道不精于此,依你所喜便可。”
      “那便换一首。”叶南荪眯了眯眼,指尖在弦上试了几个音,一个衍渊没听过的调子缓缓从松涛听雪中流淌出来。
      “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前世茫茫因缘错
      芳草连天,绵绵脉脉,今生痴更与何人说
      流云千丈堪醉卧,是谁月下独酌
      起舞弄清影叹华年转眼成蹉跎
      浮生谁能一笑过,明灭楼台上灯火
      回首但见扬花纷纷泛烟波
      我有红酥手,徒夸好颜色,当时弦上相思重按歌遍彻
      我有焦尾琴,弦断无人和,昔人已去高楼谁与歌
      幽露如啼眼,烟花不堪剪,当时眼底兰舟悠悠去天边
      梦魂无拘束,隔世也缠绵,恍然独坐一帘风月闲”
      袅袅余音融在雪色苍茫的论剑峰上,直至散去,重归一方静谧。
      “……这是什么曲子?”衍渊望着树荫下的叶南荪。
      “不记得了。”叶南荪指尖弹了弹琴弦,笑得颇为灿烂,对此全然不在意。“其实我曲子也没学全,只是听我友人弹过几次,觉得好听,便记了下来,也没去问是什么曲子。”
      衍渊无言看他拄着手臂托着下巴,望着自己言笑晏晏的样子,好似刚刚那个温和儒雅样子的藏剑根本不是眼前人。
      衍渊从树上跃下来,抖抖衣袍。
      “你道是何来的‘红酥手’。”语罢,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叶南荪美人托腮的鸡爪子,便施施然进屋去了。
      “唉,泑泽,你这便不懂了,这本是闺中之音……再说了我的手哪里不好看了……”
      衍渊没去理会后面那人层出不穷的歪理谬论。

      叶南荪的里飞沙一早被阳玉带了来,现下被拴在一颗松树上,时不时嘶鸣一声。
      衍渊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是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相对无言的样子。
      昨日两人似乎有意表现地同平日一样,却只字不提今日启程之事。

      深夜同塌而眠,已是迷迷糊糊的衍渊却被背后突然贴过来的体温扑了个清醒。
      “泑泽……”声音闷闷的。
      身后的人似乎没有发现他尚未入睡,搂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头发里,鼻息湿热地拂在他后颈。
      衍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似乎又和上次叶南荪风寒那晚不同,直觉不好翻身过去,便径自闭着眼,由他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被叶南荪摩挲着指尖。
      背后熨帖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指尖温暖粗糙的质感仿若催眠,衍渊很快便又泛上潮水般的睡意,在被淹没的最后一刻,恍惚间听见身后的人在耳边低哑地说了句什么,却尚未分辨清楚,就沉入了绵软的黑暗中。

      “若是你……栖于我怀……”

      “泑泽……”叶南荪见衍渊一直盯着里飞沙不说话,明白他又神游了。
      “唔……嗯?”
      “我……这些时日让你多费心思了。”
      “并没什么值得挂心的。”
      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竟都格外有些客气起来。
      衍渊心下有些尴尬和忐忑,视线不免转了一转。“你的琴呢?”
      “我把松涛听雪寄存在你这里。”叶南荪说到琴,忽然有些开心的模样,又是一脸灿烂笑容,“我改日来见你,坐卧松涛听雪声,再来抚琴给你听可好?”
      衍渊抬头望进那双炯然有神的双眸,不禁也被感染,弯了眼角,笑着应了声:“有何不可?”
      一阵风过,松枝上的落雪被带落,扬起细小的雪霰,在日光中闪着细碎的光芒;纯阳道子站在那里,衣袂被风带起;叶南荪看他抬起手拢了拢被风带乱的额发,露出一截精瘦纤白的手腕。
      “泑泽还记不记得我们初见?”
      “什么?”
      “我说你该换把剑了。”叶南荪伸手拉了衍渊右手,摩挲了一下他掌心常年握剑养起的薄茧,“相信我,一把好剑趁手,于你也大有助益。”
      衍渊就势盯着自己的手心握了握拳,淡淡应了声,“嗯,且看日后缘分吧。”
      又是一阵沉默,好似过了很久,又似只是一瞬。叶南荪最终还是先开了口。
      “我该启程了。”
      “嗯。”说着,衍渊去牵了马,把缰绳递到叶南荪身前。“一路顺风。”
      “承君吉言。”叶南荪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君且保重,告辞。”言罢利落地一扯缰绳,一夹马腹,扬尘而去。
      衍渊伫立目送,但山路蜿蜒,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华山绵延的雪色中了。
      又是一阵风起,衍渊觉得有些凉意,忽而有些怀念起玉练槌的暖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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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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