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萌系女配白莲叶

　　须知她师傅留仙平日里面对众女一些不经意的小插曲，由于不识本质，故此应付得倒同路人一般自在，可是现下他已然晓得欢霓的一片心思，也算是面上看生，心中相熟，依着她师傅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当作随便哪个陌路人一般相处的。由于白莲叶的那颗粉红的少女心尚是健在，所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妙的机会。

　　于是，在这个默默不同寻常的清晨里，这样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默默地在白莲叶掩在门缝中的目光里相遇了。在这种打不打招呼都不大好办的境遇下，面对着一个半生不熟脸色微红的小丫鬟欢霓的施施一礼，她师傅留仙依旧一派自然风流态度，将手中的书卷稍稍离远了些，唇角含笑，微微颔首道：“你今日这件衣裳颜色倒是不错。”

　　就是这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缓解了一次长廊邂逅的尴尬，欢霓微红的脸瞬时间涨得通红，细着嗓子回了句：“谢君子夸赞。”便将托盘举得老高，遮住脸，一路小跑着去了。

　　白莲叶清楚地瞧见欢霓行去不远后，她师傅留仙似是舒了口气般抬抬眉，下一刻门也不敲，就大步踏入她的屋子。

　　白莲叶那时心里揣着偷窥的小秘密，留仙直直闯进她的屋子着实惊了她一抖，想也没想她便尖声叫起来：“师傅！你怎么就这么进来了？！”

　　留仙斜睨她一眼，淡淡道：“你也不过是个还未张开的小丫头，我屋子里的酒也不知道偷尝了几回，倒在这时候来同我讲起世俗规矩来了？”

　　白莲叶被留仙这么一通教训，也不知说什么好，立了半晌方才支支吾吾道：“师傅你从来都没进过我屋子，我没反应过来……”

　　“我没进过你的住处，你倒是会派人来寻我。”留仙浅浅笑着，白莲叶却觉得有些悚然，想起方才欢霓与他的一场相遇，难不成师傅以为是她故意安排的？

　　白莲叶赶忙正了身子回道：“师傅，不是我叫欢霓出去的……不不，是我叫欢霓出去的，我只是让她去莲花姐姐那里还前些日子我讨来的那只松花砚台，我不知道您来了，真的不知道！”

　　留仙将拿着书的那只手背在身后，眯眼问道：“那你在门后面瞧得可还高兴？”

　　留仙的目光虽然看着柔和却极其不容忽视，白莲叶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地点点头道：“高兴……”

　　留仙脸上划过一道极其傲然的得意，他挑挑眉，合上手上那卷翻到一半的书，转手递给白莲叶道：“这本书我瞧着还不错，你抽空看看，顺便背背。我新作的酒酿配方还没调好，明个后个大后个都不得空，大大后个你寻个时候来找我罢。”

　　言毕，也不等白莲叶伸手，留仙便将那书轻轻地放在了白莲叶屋内的圆桌上，素袖一扬同来时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了。

　　白莲叶斜眼瞟了眼留仙留下的那本蓝皮书，封皮上一行正楷赫然映入眼帘：《佛说老女人经》。（……）

　　白莲叶右眼一跳，心道：师傅最近果然是傲娇了啊……

　　这件事情最终以一日后留仙在他酒窖里的一场宿醉不了了之，彼时白莲叶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像只鬼一样飘到留仙住处找他，留仙正同往常一样一身白衣斜躺在一方凉席上看书。

　　在白莲叶伸出两只指头提着一本蓝皮的《佛说老女人经》在留仙眼前晃了两晃之后，只见留仙眼神一顿，未几，他恍然道：“原来在你这里。我本以为是我大前个喝醉了，不晓得丢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然后放下手里的书，随手接过来瞧了几眼，又反手还给白莲叶，点头道，“也好，你拿回去看看。”又拿起原先的那本书，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随口补了句：“辟邪的。”

　　白莲叶眼上的黑圈迅速地扩大到整个面部。

　　留仙有个宿醉忘事的毛病，这个白莲叶是晓得的，于是她极其方便地大大利用了一下她师傅这个小毛病。不过虽然这经书是不用背给师傅听了，但白莲叶好歹还是狠命地背过几日的，其中的痛苦她自不会忘记，顺带着也就记住了那个默默不同寻常的清晨，再顺带着也就记住了她师傅留仙应对此类半生不熟者的那一套自在言语。

　　打铁需趁热。随着天雷滚滚声响，荷叶丛里的白莲叶脑子里也像滚车轮似的轰隆隆滚过这么个想法。她此刻要帮小滚圆撑伞，靠他靠得着实近得很，近得可以瞧见他胸前的衣裳上绣了两朵精致的桃花。恍惚中白莲叶只来得及将面部表情调整得稍微缓和，渐渐地有一种如沐春风的笑意之后，她嘴里自然而然地就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今日衣上这两朵小花倒是不错。”

　　这么一句话听在正在用力划船的小滚圆耳里却是有些突兀，他甚至有些奇怪地瞧了白莲叶一眼，又迟疑着将目光移回自己的一身白衣上，就这么瞧了一会儿，他便生生止了划船的手，将船桨丢到脚下，反手护在胸前，惊狠狠地道：“你要干什么？！”

　　他这么一叫，在白莲叶耳中亦是一道炸雷，她灵台倏地乍开，方才惊觉小滚圆今日穿了件素白衣裳，浑身白净净的，哪里来的什么花？

　　原来小滚圆今日这件衣裳是用上好的天蚕丝所织，原本夏天穿这么件珍丝衣裳应是极为轻飘凉爽的，不过平时这天蚕丝轻薄是个好处，如今看来却是太薄了，被雨水这么一湿倒似是不存在一般贴在身上，不但透气，而且透光。

　　透得偏偏还是白莲叶的眼光。

　　白莲叶明白过来，亦是一声惊呼，倏地拿手上两只硕大的荷叶挡在身前，就好像被看光的是她自己。

　　见白莲叶这样仓惶羞赧，小滚圆在一愣之后，逐渐镇静下来。此刻他们已经行到一大片荷叶丛里，雨也渐渐下得小了些，他把贴在身上的衣服往外拉了拉，拎起胸前那一块衣料当作毛巾一般用力拧拧干，然后用手将皱成一团的衣服捋捋平，见衣服不像方才那样透明，小滚圆脸有些烧，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咳咳，对不起。”

　　隔了许久，碧油油的荷叶后面才传来白莲叶细细的嗓音，似是有些抖，又像有些羞：“我才是对不起。”

　　一叶扁舟里，隔着一帘碧叶，两个小人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兀自红了脸，淅淅沥沥的细雨打在荷面上好似一帘水幕，将绿玉盘下的这叶扁舟与天地与山川与人海一一隔开，在这里，沉寂了闹市喧嚣、功名利禄与世俗百态。

　　只有你在这里，只有我在这里。

　　只有我们在这里遇见一个最初的彼此。

　　多年之后，当尔殷回忆起一只小船里的那个雨天时，首先忆起的并不是天上滚滚的黑云，也不是一场滂沱的暴雨，更不是一个脸红的小姑娘，而是一片又大又圆的翠叶子在新出的日光下亮着油绿的色彩，他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这场雨就这样突然停了，一如来时。

　　小滚圆静静把船划回岸边，是时白莲叶依旧举着那两片荷叶挡在面前，船靠了岸，小滚圆一个跃身上了岸，他在岸边等了半晌都不见白莲叶有什么动作，以为是她上不了岸，遂深吸口气，向她伸出手来，道：“我拉你上来。”

　　白莲叶的脸依旧深深地藏在两片叶子后面，小滚圆一只手顿在半空等了许久，才听见叶缝里传来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你先走吧。”

　　“什么？”小滚圆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那声音稍微大了些：“你先走。”

　　小滚圆微微愣在那里，又拿眼瞧了瞧自己的衣服，胸前那块虽然依旧留着水渍却也不是不能见人的，他又周身打量了一下自己，除了衣角还在滴水其他也没什么问题，方才他还在庆幸自己今日多穿了条裤子，否则还不知该怎么回去。

　　小滚圆叹了口气，在船上他就已经想明白了，他这样衣不蔽体地同一个陌生人处在一处，自己固然尴尬，但于别人更是不安，更何况他对面坐着的还是一个看起来不满十岁的小姑娘。

　　小滚圆想明白了，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有没有想明白，现在这个荒郊野外的，他又不能随便到哪里去买一套衣服来换上，只好缓了语气对白莲叶道：“姑娘，我知道我这样的衣着不合礼数，只是此事突然，此地又偏僻，委实寻不出什么合适的衣裳换上。若是姑娘执意要循这礼数，不若我撕下一片衣角给你裹了眼，我领着你，我们再同来时一样出了这林子。到时候我一定寻了干净衣服换上……”

　　小滚圆话音未落，只见碧叶后面的姑娘似是将荷叶捂得更紧了：“多谢你。我……还是不用了，你先走罢……”随后小船上的那个小身影颤了颤，终于道，“我的衣服也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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