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荣宠

　　管家急急忙忙地向大堂跑去。这时阿桂将军正在大堂坐着，福康安见自家管家当着人前这么慌慌张张，实在失脸面，心头极不快，冷哼一声道，“跑什么？”

　　“三爷。”管家看了阿桂一眼，欲言又止。

　　阿桂笑了一声，道，“福大人，那咱们就改天再议，阿桂先走了。”

　　福康安皱眉，“不必！请大人稍等片刻。”

　　管家凑近他，压低声道，“三爷，营里头的弟兄们发不出饷银，心里头不舒坦，这几日闹酒闹架的又多了。户部文书递话来说要一万两的办事钱使使，军费才能报了。”

　　福康安勃然大怒道：“一个刀笔小吏倒敢往我这儿递话讹诈？叫什么名？不想活了么？”

　　“福大人，别动气。”阿桂听他这两句怒喝，心中明镜一样，通透得很。

　　福康安一挥手示意管家下去，有意要听听阿桂的高见。却不必等他开口，阿桂先道，“下官今日来即是为了此事。”

　　“哦？”福康安奇道，“你竟比我还先得风声？”

　　阿桂微微一笑，“营里有人滋事打架，自然不必直闹到您这儿，只是这几日闹得大些，我已将涉事的几个拿了。这户部现如今是和珅麾下，军费报销拖欠也是平常，只是下官怕再耽些日子，营里多生事端惊动了皇上，下官也压不住。”

　　福康安怒道，“我带兵在战场杀敌，回来了京，叫他们报些许军费给兵士们发饷也这么难？那和珅，只管在朝堂混淆圣听，手竟要插到我前线战事一块！惊动皇上？哼哼，福某还要参他一本呢！”

　　“将军莫急，”阿桂道，“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和珅走得是文定安邦路，手伸到你军营有何好处？无非是想要钱。”

　　“文定安邦？”福康安冷哼一声，道，“三军将士战场厮杀，和珅安安稳稳在京里做他的中堂，这时倒还要敲我一笔，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福大人你想，户部也有户部的难处，朝廷编制有限，等着户部那些个人头核算军费，只怕要等个三五月，若是有心人成心难为，那要等个三五年也是有可能啊。三五年后，皇上早忘了将士们沙场征战的功劳，倘再有人谗言军中账目有问题，更要担个欺君大罪啊！”

　　福康安沉吟不语。

　　只听阿桂又缓缓说道，“大人掏了钱，他们多雇些人核算军费，三五日就能批下。重要的是，营里的弟兄不能再等了，回京一月了，饷银还发不到，多少人等着那点钱回去侍奉老母养家糊口哪。”

　　这话触动了福康安，朝堂之争，本不该牵扯兵士。营里的士兵战场跟着他拼杀，如今回了京，有些人拿惯了刺枪，再也拿不了锄头了。都是拿命为国家去搏的人，一点饷银却拖欠至今，实在心酸，多斗一时气，寒得还是兵士的心，这道理他当然懂。福康安猛锤一下茶案，“皇上糊涂！叫和珅这小人蒙蔽双眼！”

　　“大人慎言！”阿桂沉吟一下，“其实大人又何须烦恼至此？下官倒也有个法子，叫那和珅不要太得意。”

　　“快说！”

　　阿桂笑道，“容下官为您引荐一人。”

　　福康安与阿桂相识多年，两位将军对沙场御敌都颇有看法，可谓半个知己。这回听阿桂说要引个人见见，心中一喜，道，“你引荐的人必然不错，是谁？”

　　“这人正在您府外等着，见与不见，全凭将军。”

　　福康安一扫刚刚的烦闷不耐，站起身笑道，“那还能不见？我亲自去迎！阿桂，你带来的是今年刚入营的还是怎生说？倒叫什么名？”

　　阿桂微微一笑，道，“和琳。”

　　“......”福康安的脸咵一下垮了，“阿桂，你莫不是耍福某人玩吧？你带了谁来？和琳，和珅的弟弟和琳？”

　　“军机大事下官如何敢拿来玩笑？福大人，你与和琳同殿为臣十多年，当真跟他打过交道么？”

　　福康安哼了一声，“配么？”

　　“这就是了，大人既与和琳相交不深，怎知和琳品性如何呢？其实有其兄也未必就有其弟，和琳在我手下几年，我瞧他品性很是不错，前些日子下官带兵往山西一带剿匪，他出了大力，看来能力也是有的。大人如能将此人收为己用，战场杀敌那是如虎添翼啊。”

　　“可他是和琳！”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才有了将相和美谈，今儿大人何不也学学那蔺相如放开心胸接纳贤才呢？”

　　福康安沉吟一会，实难驳这位下官兼好友的面，道，“好吧，福某人便会会他。来人，去叫门外的人进来。”这回他随意望椅子上一坐，再不提要亲自出迎的话。

　　阿桂淡淡一笑。

　　和琳进门，按着规矩先给福康安问了安，他坐着，缓缓呷了口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和琳面皮略白净，身形修长，一双眼睛波澜不惊地也看着自己，不卑不亢。

　　“细皮嫩肉的，哪里像能在军营里呆得住的。”福康安话里带刺。

　　“福大人。”阿桂笑着要替和琳解围，和琳却不用他救，缓声道，“大人说笑了，希斋少有机会在军中历练，大人若肯抬举，和某自信能扎在营里，不负大人期望。”

　　这两句话倒还得体，福康安漫声问了一句，“你哥哥在朝上只手遮天，你不跟着他，奔了我这儿，于你有什么好？”

　　和琳道，“古语有云，君子和而不同，大哥偏好学文，和琳心中尚武。何况，沙场卫国是男儿本色，大哥又岂会稍有微词？”

　　好个君子和而不同，福康安放了茶杯，竟出了会儿神，算来长安跟在和珅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心中不禁一动。「1」

　　“跟了本帅，往后中堂那边便要少走动了，你可想好了？”福康安觑着眼，漫不经心地又呷了口茶。

　　和琳坚声，“从今后跟随福帅鞍前马后听凭吩咐，只为报效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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