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迹

　　在很小的时候，顾笑人就听过江玉决介绍烟霞，其蓝本自然是那位冰山冷无心。在洛阳谷的第五天，顾笑人第一次看见了烟霞毒发下的柳如卿。美艳无双……本来，烟霞一发必定是全身染色，疼痛之感更是难以维持平和表情，狰狞如恶鬼性格暴虐如兽。

　　柳如卿不同，她直直躺倒在洛阳谷的月夜之下。眉头微皱冷汗加倍，却再不见一点难耐。就连疼痛的闷哼都来的微弱不可闻。

　　内力流转间只让眼角下如花藤一样的烟霞凝结成丝来回从眼角步入脖颈，由脖颈又进入胸膛。顾笑人这才发现……平常冷面又恶劣的柳如卿，原来是一个倾世美人。

　　顾笑人一摸心脏，顿时泪流满面：完蛋了……心跳又变快了！

　　把柳如卿弄进房中，只听见她低微地呢喃着：“疼……师傅……”随即素手成爪状一把卸下了自己的胳膊。

　　取针回来的顾笑人听见声响一阵后怕，匆匆忙拉起柳如卿给她接骨。太疼了吗？疼到要用更大的疼痛去转移吗？顾笑人伸出手拍打了一下对方的脸颊，大声呼喊着：“喂！柳如卿！你给我醒醒！自虐算什么啊！听好了！我给你引导内力，清醒一点！别睡！”

　　柳如卿半开起眼，有些迷茫地轻声道：“顾……笑人……？”随即气息逆流一阵痉挛，手指一紧生生撕毁了白色的床幔。

　　顾笑人不是找不到江玉决，而是不能找。江玉决是她养父加师傅，自从归隐后在不问世事。他不在洛阳谷，而在求溪峡。来去竟然有半月路程。

　　到底救人否？救人就要去找自家师傅，先不说路程遥远柳如卿撑不撑得住，再说自家师傅和冷无心一块，万一自己撞到了什么不该撞到的，那不是要被冷大侠一巴掌拍死……？

　　拿出江玉决赠的续命丹，一咬牙，顾笑人扶着柳如卿就灌了下去。

　　毒发的柳如卿很乖顺，续命丹吞下后嗤嗤地笑了起来：“顾笑人……你没走……”像个孩子一样，伸手试图去戳顾笑人的脸颊。伸到一半，续命丹药力发作，一口黑血卡在咽喉，浓厚的血腥弥漫口齿。

　　“淤血吐掉，集中精神凝毒！”顾笑人抽出几根银针刺入柳如卿的几处穴道，柳如卿顺着她的指示，一步一步导出了体内的部分毒素。

　　把毒素排出一部分后，柳如卿就脱力的睡了过去。顾笑人收拾好狼藉一片，有些无奈地拿起续命丹的空瓶。转过头，就看见烟霞毒退，又凝成眼角下的一片蓝色藤蔓，妖娆的不似人间所有。顾笑人忍不住低下头，虔诚地一吻图纹。

　　十四年前。洛阳谷。

　　江玉决脚步轻快地提着一个孩子推开院门，乐呵呵地冲着院内舞剑的男人叫到：“无心！无心！我捡到一个小孩子！”

　　那孩子脏兮兮的衣服也是半破烂，和乞丐似的。只不过手脚摆动一个劲地挣扎：“谁是你捡的啊！明明是你把我绑架过来的！”

　　“嘿！小丫头~偷了小爷的银子小爷我都宽宏大量的原谅你了，你竟然还敢顶撞小爷？”江玉决伸出爪子，对着小姑娘的鼻子捏了捏，一脸圣母笑。

　　“哼~”小丫头两爪子拍开江玉决跳下地，做着鬼脸大声嘲讽，“被我偷，是你笨！”

　　“嘿！你个死丫头！”江玉决撸起袖子怒极反笑。冷无心拉过他束在怀里：“别闹。”

　　小丫头一看江玉决被人制住了，立马打蛇上棍，小模样甚是得意：“我才不叫死丫头，我叫顾笑人！”

　　江玉决扑腾着就要去抓顾笑人，可惜冷无心束得紧，只能原地炸毛：“擦！小爷我十七岁就名扬天下了，她竟然敢说小爷笨？！”

　　顾笑人咧嘴：“你就是笨！”

　　江玉决呲牙：“无心你别拦着我！小爷我要灭了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冷无心无奈地收起剑，一手拎住江玉决，一手抓过顾笑人，严肃认真地道：“玉决，她才六岁上下。”

　　江玉决气噎。不甘心地停下了动作，瞥瞥冷无心手上做鬼脸的顾笑人，眼睛一转，又换上了笑眯眯的表情：“算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小丫头~要不要拜我为师？”冷无心眼睛一跳，算是明白了江玉决打着什么主意。

　　“拜你为师……”顾笑人不闹腾了，睁着大眼睛纠结了一会儿，“能学到什么？”她听一起偷东西的几个人说过，以前也有个人，被一个过路的大侠收做徒弟后就再也没偷过东西了。有家、有吃的、有穿的，不用在破庙里挤着。

　　江玉决咧嘴：“当然是小爷那天下第一的医术啦~哦！如果想学武，无心那天下第一的武功也可以教你哦！”

　　小丫头一扭头，嘟着嘴哼道：“我才不稀罕！”

　　江玉决脸色一僵，黑着脸问：“嘿~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求着小爷想学啊？”

　　顾笑人转过头，小心地看了眼旁边冷面地冷无心，闭上眼大喊道：“反正我就是不稀罕~我要学，就学天下第一的轻功！”

　　“你会保不了他人。”冷无心放下顾笑人，若有所思。

　　顾笑人哼唧了一下，断然说道：“保护他人做什么？我自己活的好好的，不就够了？”

　　保护他人做什么？我自己活的好好的，就够了！

　　冷剑破空，寒气逼近，顾笑人猛然睁开双眼一拍木床就翻身躲避。柳如卿淡定地收回剑，颇为悠闲地问道：“醒了？”

　　顾笑人气煞：“哼……这句话我问你才对吧？昨晚为了给你疏通真气压制烟霞，姑娘我一晚上没睡！扰人清梦……小心被雷劈！”

　　柳如卿愣了一下，随即小声低喃着：“原来还有起床气……”

　　顾笑人忙着收拾衣服，直接掠过了这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怒气冲冲地吼道：“昨晚抓破被子被单两份，姑娘我的衣服一份还附带罗帐一条！记得加钱！”

　　“你认识江玉决。”没头没尾地对上这句，柳如卿目光凛然，顾笑人骤然气势一歇。

　　憋红了脸，顾笑人愤然道：“不管你的事！”

　　柳如卿挂上一丝浅笑，几分戏谑道：“我拜托你的就是这件事，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顾笑人气势全散，一下把自己扔回了床上。柳如卿靠近几步坐在床沿，语气缓慢温柔：“昨晚……多谢。”

　　顾笑人闷声闷气地闹别扭：“不要道谢我要钱。”

　　“昨晚那份妙手神医特制的续命丹我付不起。”柳如卿一句轻飘飘的话，再次让顾笑人有种泪奔的冲动。

　　犹记得当初，江玉决是这么告诉她的：“丫头~这份续命丹给你保命用。天下就三粒了，你可要珍惜啊~一粒给无心用了，一粒小爷留着，一粒给你这没心没肺的臭丫头！小爷够意思吧？”

　　自己呢？回答的是……

　　“那感情好~这玩意就留给我当嫁妆啦，哈哈哈~”

　　现在的顾笑人只觉得天上到处飞着乌鸦，傻瓜傻瓜的叫了个痛快。捂住脸，顾笑人无语凝咽，昨晚竟然想都不想就给这家伙了……情何以堪之啊~师傅！

　　泪流满面中，顾笑人自暴自弃：“我带你去找他们，行了吧？！”嘤嘤嘤……我才不是为了帮你解毒呢混蛋！

　　趴在马上，顾笑人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拽着树叶，柳如卿策马跟在一旁，斗篷又被她带回了头上。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过……至少自己不会不敢看她脸了。顾笑人捂脸，颜控属性什么的真是坑爹又实在。

　　“所以你的整顿就是为了等毒发？”顾笑人决定找一个话题来打发路途无聊的时间。洛阳谷的景色她看了十来年，怎么说也看不出新鲜了。

　　柳如卿应了一声，语气轻柔声色如泉：“毒发时我没法使用武功，你跟着我没法保护你。你若在竹屋，凭借机关可安然无恙。”

　　顾笑人眨眨眼，勒马停下，表情纠结了一会儿才认真地问道：“柳如卿，你得罪的到底是谁？”

　　回过头，柳如卿拉马停下，取下斗篷安静地看着顾笑人，许久后，她道：“唐门少主，唐唯。”几分不安，几分懊恼。柳如卿不想瞒着顾笑人，也不希望顾笑人会因此离开，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原来那样拿剑胁迫对方了。

　　唐唯，江湖榜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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