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同

　　洛阳黄子韫，痴爱牡丹。园中所栽唯牡丹尔。有慕名拜赏者，并不婉拒，只求勿折勿近之。有黄牡丹一株，花开灼灼，风华明艳，子韫尤爱之，悉心培植，寒暑不缀，怒放之际，无数文人雅士、知名画师登门拜访。
　　时洛阳府尹张成，附庸风雅，为人贪婪凶残，向子韫求黄牡丹而不得，命人窃取，因被发觉，乃纵火焚之。黄牡丹并园中牡丹数百株，尽化为灰烬。子韫痛不欲生，竟投身火海，自焚而亡。其魂魄徘徊黄府，不舍离去，夜夜嚎哭，人莫敢再入黄府。
　　是夜，一黄裳少年来，持酒凭吊，为子韫作哀悼之词。子韫乃现身，与之交拜。少年名黄慕，字丹生，亦爱牡丹。因来此地求学，闻黄府有名花，前来拜访，逢黄府变故，扼腕叹息，于是酬祭子韫之痴。丹生称有奇术，挥手之间，满院焦土中胚芽渐起，须臾则叶茂花繁，正是子韫所栽牡丹，然娇艳非凡，更胜从前。
　　子韫奇之，独不见黄牡丹，故问缘由。曰：“尚需时日也。”留住黄府，与子韫旦暮汲水施肥，照拂园中诸花。牡丹花开不败，竟至秋冬。子韫每每叹绝，丹生辄笑言：“吾乃花神也！”丹生博学文雅，风流倜傥，子韫心生爱慕，然不敢言。
　　一日，丹生叹曰：“天宫有诏，将赴任矣！”
　　子韫以为其促狭之，故笑而应曰：“可携子韫同去否？”
　　曰：“不能。”神色肃穆，不复笑颜。
　　子韫方知其为神仙，离别在即，将神鬼两隔矣，于是悲伤不能自制。
　　丹生忽笑言：“黄郎黄郎！昔日尔亲手所栽，竟不识耶？”立于花丛，摇身一变，但见黄牡丹一株傲然而立，绝世之姿也。
　　复为丹生，乃执子韫之手，曰：“丹生有封地，在彭州葛仙山，山中有谷地，谷中有百花，但少牡丹。子韫愿留此地作孤魂，与园中牡丹为伴，或与丹生而行，长居山谷共赏百花也？”
　　子韫叹息，答云：“此生最爱，唯黄牡丹而已。愿随丹生而去。”
　　于是身摇摇如驾云雾。俄而落入一山谷，美不胜收，但有牡丹数百株，似曾相识。
　　丹生笑言：“园中诸花，子韫难舍，故而一并迁移，如此子韫无憾矣。”
　　子韫垂泪不绝，曰：“此黄郎得彼黄郎，自是无憾！”

　　云中子曰：“子韫为花而亡，洛阳书生莫不愤慨，群书上表，列数府尹张成罪证，张成命人扣下奏表，亲手丢弃火盆中，得意之甚。孰知夜风吹起火屑，引动火海，张成被困，死于火中。嗟乎！世人痴恋之物，花最风雅，如张成者附庸风雅，但辱没百花矣！文人如子韫及洛阳书生等，诚可贵也！又如丹生者，因子韫而生死，复为花神，情意生，誓相守，实为可歌可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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