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美丽有多美丽

作者:宁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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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院子里有微风吹过,花盆里的浅粉色月季花在微风里轻轻点头,空气中似有似无的飘着淡淡的花香。
      楚婶与安临渊对坐在石桌边上,两人都是一径的沉默。
      “楚婶,”安临渊说,“我一直觉得我不后悔,只是现在看起来,至少我很对不起你和楚叔...”
      楚婶叹息:“小安。”
      楚婶头一次叫他“小安”,他微微一怔。
      “要说有错,”楚婶说,“当时我们也有错,要不是当年我说你们不分开,我就吊死在你们面前,你可能不会走,你要是不走...樱樱也许就不会疯。”
      安临渊声音有些发颤:“可,我不该走这么久。”
      楚婶说:“如果前几年你回来了,我不晓得会不会这么平静的对待你。你是不是算准了樱樱该大学毕业了,我们有多大的气也该消了,这才回来?”
      安临渊说:“是。”
      他连楚樱樱会休学一年都算好了,他算尽了一切,却没算过命运。
      楚婶说:“七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
      安临渊还是那个字:“是。”
      楚婶沉思着,忽然说:“小安,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和你楚叔并不是樱樱的亲生父母。”
      安临渊震惊的抬起头看着楚婶:“你是说...你们不是樱樱的...?”
      楚婶神情微痛,语调里有说不出的怀念:“樱樱是我妹妹和你楚叔弟弟的孩子,而他们早就不在了。”
      安临渊做梦也不会想到楚樱樱竟然不是楚叔楚婶的亲生女儿,他有些难以接受。
      “我妹妹,”楚婶回忆,“叫严月影,和樱樱长得很像,只是没有樱樱那么高。我们姐妹五人,月影是最漂亮的。月影比我小不少,那年,我和你楚叔结婚两三年了,已经生了楚桐,而月影才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报的也是中文。离开学还早,我看她待在家里也没事,就让她住到玉桥镇这边来...”

      严月影与楚建齐的故事本应是亲上加亲的皆大欢喜,是红尘里最世俗的那种圆满。
      楚建齐是楚建国唯一的弟弟,他们父母早逝,他几乎是楚建国磕磕绊绊的一手带大。那年楚建齐也是高中毕业,考上了北方的军校。
      他高大俊朗,她眉目如画,她和他的爱情是豆蔻年华开出的一朵丁香花。
      他们偷偷的躲在水塘边的树下拥抱亲吻,夏夜里,塘边的草丛里有促织细微的鸣声,一声一声,流连不止。
      白日里,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在哥哥姐姐面前一派正经,只是偶尔眼神交汇会擦出一星小小的火花。
      他们瞒的很好,谁也没有发现。
      楚建齐临去军校的前一晚,两人又来到池塘边。星光落在池塘里,他抱着她不愿意放开。
      “月影,”他在她耳边说,“我们以后结婚,好不好?”
      她羞涩的把头埋在他怀里,良久,才点点头:“嗯。”
      他大喜,吻着她,含含糊糊的说:“那你,在学校里不要跟别人谈恋爱啊。”
      她笑出声:“傻瓜。”
      他挠挠头,也跟着笑。
      全家都送楚建齐到最近的火车站去坐火车,楚建国和严爱英都是不舍里带着些激动,这一去就是人民子弟兵了,多么光荣。
      惟有严月影泪水涟涟,她的不舍里是相思,人还未离开,相思已经起了。
      回程时,严爱英终于觉察不对,严月影说:“我和建齐谈恋爱了。”
      震惊过了,楚建国和严爱英觉得这也算一件好事,知根知底又亲上加亲,严月影以后是老师,老师嫁给军人,这又是一桩相配的好事。
      大学前两年,楚建齐几乎都是在学校里度过的,只有过年时才回去一个星期。
      他和严月影分隔两地,只能靠鸿雁传书,几乎隔一两天就要写上一封长信,生活中事无巨细都要写在信纸上让对方看见,好像这样一来,思念的那个人就在身旁了。
      直到大二的暑假,楚建齐回家里休息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和严月影形影不离,有时说话,说着说着,两人就能痴痴的望到一处。
      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时,楚建齐要出任务,只得依依不舍,匆匆离开。
      严爱英将两个小儿女的浓情蜜意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着等到他们大学毕业就得赶紧将婚事办了。
      谁知,过了十几天,噩耗突至,楚建齐出任务时牺牲了。
      楚家几乎被这噩耗击垮了,这里头最不能接受的是严月影,她心神恍惚,错过了开学。
      严爱英到学校给她办了休学手续,回来时,发现她怀孕了。
      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严月影忽然坚强起来,不再恍惚,也不再哭泣,安安静静的过了九个月,生下了楚樱樱。
      还未出月子的一天,严月影留下一封信,趁着楚建国和严爱英不在家,从玉带桥上跳了下去。那时已是六月里,玉带河水量比往年都要丰沛,有人见到她跳下去,连忙跟着跳到河里救,却没有救下来。过了半日,才在下游找到她。找到她时,她身上穿着件浅蓝格子衬衣,那是楚建齐用省下的补助给她买的。
      接二连三的打击,楚建国和严爱英都有些承受不住,但再难他们也得挺过去,因为他们还有楚樱樱。
      楚樱樱是他们的安慰,也是他们的责任。

      “小安,”楚婶说,“樱樱和月影很像。”
      安临渊没有说话,楚婶长叹:“好在,你没有辜负她。”
      安临渊还是没有接话,他攥紧了手,沉默着。
      “小安,”楚婶又开口道,声音里饱含泪意,“那些时候,就是你们的事情刚被人知道的时候,人家说...樱樱和她妈妈一样,不要脸皮,她妈妈是未婚先孕,她是勾引老师。你说,我们怎么能受的住...当时,我们逼着你们分开,你不要怪我们。”
      安临渊心如刀绞,疼的他倒抽一口冷气。
      隔壁人家有人在收听广播,噼里啪啦一阵调台声之后,有歌声从院墙那边传来:“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朴树《生如夏花》)
      歌声反复吟唱着,慢慢低下去。
      安临渊忽然很想痛哭。
      他走上楼,来到樱樱卧室的床前,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他以为他已经很爱很爱她了,原来还不够,还不够。

      傍晚时分,隔壁人家蒸了很多馒头发糕,左邻右舍都送了些。
      楚婶看着竹匾上一个个白胖的馒头,笑道:“这下有早饭吃咯。”
      她仰头看看天色,对安临渊说:“不早了,我去叫樱樱下来吃饭了。”
      过了不一会儿,安临渊忽然听到楚婶从楼上匆忙的跑下来,边跑边喘气道:“小安,樱樱不见了。”
      安临渊霎时变色:“怎么可能?”
      楚婶说:“大概是我们刚才去隔壁拿馒头的时候,樱樱一个人跑出去了。”
      这时楚叔正好进院子,楚婶朝他大声说:“快,我们快点出去找找,樱樱又跑出去了。”
      楚叔放下手上拎的菜,转头就走。
      楚婶也解下围裙,对安临渊说:“小安啊,我们也去找找。”
      安临渊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听到这话,赶紧跟着楚婶出了门。
      “多半是在玉带桥上,”楚婶急匆匆的往玉带桥赶,“樱樱总爱往桥上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临渊问:“樱樱是经常这样一个人走出去?”
      楚婶说:“是啊,前些年樱樱病情更严重些的时候,我们都要拦着才能不让她往外跑。很多次,都是人家看见樱樱在外边,给我们领回来。”
      “所以,”楚婶说,“对于镇上的人,我不恨,也不怨。”
      到了玉带桥,楚叔正拽着吴镇长:“老吴,你看没看见樱樱?”
      吴镇长一惊:“没有啊,我刚才在桥上一直同人家讲话呢,没有看见樱樱啊。樱樱又不见了?”
      “是啊,”楚叔急的团团转,“不在桥上,这能到哪里去呢?”
      看见安临渊,吴镇长忙上前招呼:“安总也是来找樱樱的吧?这样吧,我和几个人跟你们一块找,人多力量大。建国,爱英,你们也不要着急,总归能找到的。”
      安临渊朝他点点头:“吴镇长,那就麻烦你了。”
      吴镇长有些受宠若惊:“安总哪里话,不麻烦,不麻烦。”
      大家分散了去找楚樱樱,安临渊也沿着玉带桥往前找,路过玉桥中学时,心中蓦然一动。
      他转身往玉桥中学里走去。
      他一路从大门找到教学楼,又到实验楼,不时的喊:“樱樱——”
      一直快到原先老师宿舍那里,安临渊远远看见一棵梧桐树下蹲着一个人。
      他大步跑过去,果然是楚樱樱,光着一双脚蹲在树下,头发凌乱的披散着,双手死死的用力扣着地上的土,扣的指甲都翻开了,流出血来。
      安临渊慌张的伸手将她抱起来,谁知她死命挣扎起来,安临渊大急,使劲儿的抱住她,嘴里不停的喊:“樱樱!樱樱!是我!我是你的安老师!”
      楚樱樱忽然尖叫起来,手也胡乱挥舞着,一下一下打在安临渊身上。
      安临渊浑然不觉,只是更加用力的抱住她,不顾她狼狈的形容,吻着她被发丝覆盖的额头:“樱樱...樱樱,樱樱,你看看我啊,我是你的安老师。”
      也许是他的语调太过急切,又太过深切,楚樱樱的动作和尖叫顿了顿,忽然安静下来。
      安临渊稍稍松了口气,他低下头,用额头顶住楚樱樱的额头,低声呢喃:“樱樱,你认出来没有,我是你的安老师,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当安临渊抱着楚樱樱从玉桥中学里走出来时,众人都被他们吓了一跳。
      楚樱樱披头散发窝在安临渊怀里,而安临渊比楚樱樱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上有一道道泥痕,身上那件白衬衣也像是被扯的松垮了。
      只是安临渊面上的神情很镇定,他一步一步稳稳的走到楚叔楚婶跟前:“樱樱刚才一直在玉桥中学里。”
      楚叔怔了怔,错开眼,道:“好了,既然找到了,那就回去吧。”又跟帮忙的人打招呼:“这次又是麻烦你们了。”
      众人都摆手:“哪里,哪里,樱樱找到了,我们也散了吧。”
      回到家,安临渊将楚樱樱小心的放在椅子上,他想回头给她拿拖鞋,刚起身,楚樱樱就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哄她:“樱樱,我就去拿双鞋。”
      她茫然的目光看向他,仿佛听不懂,手上反而使了更大的力气去攥那点布料,指尖的血迹都滴到了他的白衬衣上。
      他只好坐下来,搂住她的肩头:“好,我不走。”
      看她渐渐安静了,他低头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我不走,樱樱,松开手。”
      他没有用力,却坚持着一根一根的掰开了她的手指。
      楚叔楚婶在一旁看着,反而有些插不进手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什么开始变化了,心里惴惴不安。
      站了一会儿,楚婶说:“我去拿鞋来。”
      楚叔叹了叹,也走到厨房里去了。
      楚婶拿来了鞋,也拿来水和毛巾,还有纱布。
      安临渊把楚樱樱的手指放入水里,血迹在水中红线一样散开,她痛的微微一缩,他吻了吻她的脸:“不怕啊,很快就好了。”
      洗好了手,安临渊又拿起指甲钳给她把翻开的指甲盖修剪好。
      这平常都是楚婶做的事,如今都让给安临渊了,她坐立不宁,生怕安临渊照顾不好楚樱樱。可安临渊从穿鞋,到洗手剪指甲,再到包扎,一件件都做的很妥当。
      慢慢的,楚婶定了神,只是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与欣慰。

      从安临渊在玉桥中学找到楚樱樱开始,楚樱樱仿佛记起了什么,只要安临渊离开她身边久一点,她就开始极度不安。
      当天晚上,安临渊没有回项目部里。
      他靠在楚樱樱的卧室床头,楚樱樱紧紧的依偎着他。等到楚樱樱睡着了,他才开门走出去。
      “樱樱睡了?”楚婶问。
      安临渊点头,楚婶说:“楚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小安,你今晚不要回去了。”
      安临渊默然了少时,说:“那麻烦楚婶了。”
      楚婶说:“小安,眼前樱樱大概是离不开你了...不晓得以后...”
      安临渊说:“楚婶,这样正好。”
      楚婶愕然,过了片刻,轻轻说道:“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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