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还朝

作者:鱼儿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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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人


      “‘开国功臣莫离已死,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是雁回,四年后的乱世奸臣。’”雁回淡淡一笑。“当初的你,真是一语成谶。很久没见,子远。”

      男子轻点她的鼻头,微笑道:“很久没见,奸臣。”

      雁回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脸上只有微笑,没有其他的表情。

      她的一切,都是在模仿他。但她只知道他叫子远,身穿白衣,手摇折扇,无时无刻都在微笑。

      她需要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

      她也知道他不是帝京的人,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昭示着也许是鲜卑魏人的身份。四年前把她置进胡同的小屋后他只来过五次,每一次都在午夜来,每一次都只带着一柄折扇。

      第一次,他问她颠覆一个皇朝需要什么。她指了指自己依旧僵硬的嘴巴。他扔下了折扇,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

      第二次,他二话不说一拳挥来。打得她鼻青脸肿的时候,又扔下了新一把折扇。

      第三次,他和她过了一百招后扔下了一把折扇。折扇上画的是东秦西魏荆南三国地图。

      第四次,他伸手摸摸她千疮百孔的脸,扔下一把折扇。折扇上写的是易容的药方。

      正是此刻雁回感觉到一只柔软而强壮的手在僵硬的脸皮上抚摸着。

      “补得很好,很美。”子远微笑着,缓缓道:“这是雁回的样子。”

      雁回没有回避,也微笑道:“多谢。”

      白皙修长的手指滑过喉咙上凸起的一点。“喉结也弄了,回儿真是仔细。”

      雁回道:“多谢。”

      子远道:“回儿的声音真好听。”

      雁回微微抬眸,眸光潋滟,咧嘴一笑:“多谢。”

      手指滑下,子远执起桌上奏折,只看了一眼那两个洋洋洒洒的字,微笑道:“不枉费四年来替你补脸变声、教你学文习武。”

      雁回温润如玉的微笑着,却笑得比面对徐然时还要僵硬。“宫里隔墙有耳,你怎么——”

      尖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男子双手从后一把搂住同样是一身白衣的女子:“我的心情很好,可以再做更过分的事。”

      雁回急了,却不敢放下微笑。她很清楚不在他面前笑的后果。

      “我……我是担心……”

      薄唇在她的鬓边轻轻厮磨,子远轻轻笑道:“回儿会担心我吗?”

      眼底飞快的掠过一抹恼怒,雁回冷漠的道:“你不是三更天才会到家里找我的吗?”

      男子终于不再作纠缠,退后一步站到桌边,修长的手指缓缓的翻着桌面上的奏折。

      “穷秀才当了丞相,难道忘了子远了?”

      看着他一脸深情委屈的样子,雁回只觉不寒而栗。“怎敢。”

      子远情深款款的笑着,深深的望着女子子夜般的黑瞳。“那么子远来了,回儿不高兴吗?”

      雁回微笑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高兴。”

      子远像得到糖人的小孩般天真无邪的笑着道:“既然回儿喜欢,子远就留在这里陪着回儿。”

      雁回微笑着的嘴角大大的抽搐了一下。

      子远也不顾她反抗不反抗,一把搂住她的腰坐在檀木桌后的太师椅里,伸手揭着奏折。“魏国要派遣使者入京和秦国修好,回儿说怎么办呢?”

      雁回微笑着,淡淡道:“荆南与秦国势不两立,秦国本来只有与魏国结盟一条路可走。”

      修长的手在她的腰际游离,子远附在她的耳边轻轻问道:“本来?”

      雁回咧嘴一笑,雪白的贝齿在透进文渊阁里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可是子远难道忘了,雁回是奸臣。”

      在雁回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准”字已落在奏折下方。

      雁回回过头看着子远,强扯的笑脸上那双黑眸又惊又怒:“你在做什么?”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滑过女子的黛眉,子远依旧笑得纯洁儒雅:“可是回儿难道忘了,子远是鲜卑魏人。”

      雁回脸色一沉:“你终于承认了。”

      “我没有否认过,”子远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温柔的指尖在她脸上却如蛇舌,让她不寒而栗。“我把你送进来,就是为了大魏。”

      雁回终于笑不出来。“可是我只是为了自己。”

      蛇信般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脸颊,子远的嘴角是笑着的,眼眸也是笑着的,薄唇之间却吐出寒凉如冰的话:“可是,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

      雁回的身子在他怀里僵住。

      子远笑着捏捏她的面颊:“来来,回儿,笑一个。”

      她却再也笑不出来。

      是谁替她换脸变声,是谁教她文治武功。是的,没有他,她什么也不是。

      她本来就不信他,又何必奢求他会给自己抉择的自由?

      一把从男子的怀里挣出来,雁回淡淡道:“你若再这样,我就……”

      子远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你就怎么样?”

      雁回急得一跺足,冷冷道:“我回府去了。”

      朱笔放回架上,白衣男子缓缓站起,折扇不知何时回到手中,轻轻摇着,微笑着的薄唇中透出幽幽的嗓音:“我们半年才见一回,你又何必如此呢?”

      雁回一怔。那人的表情恰似劝情人听话的小相公,幽幽的浅褐色瞳子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她只是告诫着自己,这人做戏的天赋比自己还高上一截,信他的反话还差不多。

      那人却没有再逼近,只是轻摇折扇,柔柔的说着:“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听话一点,不好吗?”

      她强忍着再看他一眼的冲动,抛下一句:“有什么今晚才说。”

      子远停下了手中折扇,秀眉一扬:“回儿是在邀请我么?”

      雁回看着他,很不自然的尝试扯起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这是自他把她带到胡同去说得最多话的一次。

      他这是怎么了?他从来不曾对自己的来历说过一个字,也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废话。今天却说了这许多似幻似真的暧昧废话,还承认了自己是鲜卑魏人。

      她忽然不忍与他针锋相对。

      正想对他说“你喜欢的话便来”,文渊阁里已没有了那抹白影。

      几乎是出于自然的,眸光微斜向下,果见地上躺着一把折扇。

      那不似他往日扔下的写满蝇头小楷的折扇,反倒像文人雅士平日所用之物。

      雁回弯腰拾起,上面没有武功秘笈,没有四书五经八股文,没有党争之道,只有两行潇洒风雅却隐约缱绻婉转的诗句。

      “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雁回擦擦眼睛,打了个哈欠。

      已经四更天了,那抹白衣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子远……是不会出现了吧?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只是丢下一把折扇,之后便不见踪影。

      她今天是怎么了?竟会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他。

      题着“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的折扇收进怀中,雁回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走出正风堂,走进回廊。

      “暗影。”

      一抹黑影蓦然出现在面前。“姑……相爷。”

      雁回淡淡道:“你不是说你主子半月后入秦么?”

      黑影犹豫了一下。“主子的确是说半月后入秦,也许是听见相爷拜相的消息所以提早了。”

      雁回秀眉一扬。因为她?黑影说得对,子远是一刻也拖不得,知道她终于登上了相位,便迫不及待的要来插手秦国内政了。

      她没有住在丞相府的主厅,而是选择了刚被她赶回乡种田的前丞相一家没有使用过的一座水榭。一嗅到前丞相和他的妻妾们的居所里那阵浓浓的脂粉味,她便只觉恶心。

      水榭多年没有人入住,前丞相的家仆却似乎也曾打扫一番,墙壁也似乎刷过一遍。

      雁回抬首看着水榭的牌匾,上面并没有“亭“台”“楼”“阁”的字样,只有八个大气而温润秀雅的字,笔迹洒脱不羁,却又温柔婉转,让她不禁想起一个胸怀天下却甘心为女子轻点黛眉的男子。

      一张脸孔浮上记忆沧海的面上,她不禁轻轻嗤笑:写这八个字的人,也是像那徐然一般,用一腔温柔俘获了某个纯真女子的心,利用过后狠狠践踏的吗?

      看清楚了那八个字,脸上的嗤笑却不禁微微一僵,一双眸子变得深邃不明。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莫离。她突然生出同病相怜似的莫名的熟悉感。

      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比其他屋子里的要少许多,也要旧许多。檀木桌椅宁静的坐落一角,轻绡软塌倚墙而立,墙上挂着一副山水墨画,手笔竟和门上的“莫失莫忘,不离不弃”牌匾异曲同工。

      这里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暗影。”

      黑影立时出现在面前。“这是景德继后出嫁前的闺房。”

      景德继后……就是那个宫中禁忌的景德继后吗?

      景德继后也早已作古十多年,难怪这地方这么残旧。

      雁回摆摆手,手还没放下,黑影已经消失。

      打了一个呵欠,拉开帐幔坐上床时她才发现了床头墙上挂着的画像。

      白衣胜雪,肤若凝脂,三千青丝上簪着一朵梨花,一双眸子如星辰耀眼。

      女子正在抚琴,青葱十指修长优美,漫天雪语飘落,如梦似幻。

      雁回只觉心跳彷佛停了一下。

      那张脸,和从前的她几乎是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

      画像一角题字: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下款:宁祺于景德二十一年冬。

      她只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头蔓延。是因为那熟悉的诗句吗?还是因为那明明没有见过却连眉头眼梢的弧度都和从前的她一模一样的美人?还是因为宁祺是熙宁帝的名讳?

      景德朝有两位皇后,废后是末代皇帝熙宁帝的生母,而景德皇帝在驾崩前一年立了继后,这人是宫中的最大的一个禁忌,没想到子远的人却连她是班丞相之女也知道。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子远在秦国的渗透。

      前朝有老宫人说,景德继后与景德帝和熙宁帝父子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可是她翻看尚宫秘籍,上面没有一字的描述,彷佛此人不曾存在过。

      老宫人第二天便不知所踪。

      这眉目和她至少八分相似的画中美人,竟就是那景德继后。雁回静静的看着画像,只觉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涌上,越来越强烈。

      她从来不知自己是谁。她没有姓,没有名,没有爹,没有娘,只有一个奶娘。没有生辰,只知自己在熙宁元年生。

      奶娘从来不说她的事,说的最引人深思的只有那句“你不该为奴,不应为婢”。胡同里的人也不说她的事,他们只知道有一日奶娘就这样抱着襁褓里的她住进了胡同里。钦天监监正风静息也不说她的事,尽管他第一次见她便说“你不该为奴,不应为婢”。

      子远也不说她的事,他只赐给了她一个全新的名字:雁回。

      秦国奸相雁回。

      她到底是什么人?

      熙宁帝和景德继后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景德继后出嫁前的闺房中会有熙宁帝所画的肖像?

      雁回按着怀中题诗折扇,缓缓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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