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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看透人心
第7章看透人心
“艺术家，嗯？”他实在想不到，流浪的穷小子杰克竟然跟他的未婚妻有着相同嗜好。
杰克没理会卡尔，他飞快地涂抹勾勒，一个栩栩如生、怒气冲冲的卡尔跃然纸上。画中的人很绅士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却使他显得横眉怒目、张牙舞爪。他的眉头拧成大大的川字，低着头，眼睛从下往上看，阴冷的目光透过睫毛呼之欲出。
卡尔忍不住笑出来，他狠狠地揍了杰克一拳，从他手中接过画夹。
“第一天上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卡尔。那时你穿着深灰色的大衣，红褐色羊皮手套，拿着红木手杖，很有派头地用手杖敲着地面……”杰克极力回忆着10号那天的情景，挺胸凸肚模仿着卡尔的派头，“圆顶礼帽，还有……”
“记得这么清楚？”卡尔的虚荣心膨胀起来。
“艺术家需要好的眼力和记忆力，就像资本家需要阴险狡诈和不择手段。”杰克针锋相对。
卡尔在艺术方面相当保守，仅仅停留在欣赏达芬奇和拉斐尔的水准上，理解不了莫奈的色彩，更难忍受露丝的无名氏毕加索，对新世纪画坛上群魔乱舞、怪力乱神的艺术风格则更加不敢苟同。
看到杰克写实主义的画时他松了一口气。
暗淡的画夹里，暗藏着怎样丰富的世界。无一例外全是黑白的铅笔画，人物却栩栩如生。
“只画肖像画？”卡尔用指尖点着素描纸。
“哦不，卡尔，我认为那是素描。”
“嗯，素描，当然。”
他就近坐在杰克身边，从画面中体会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现实和心灵世界。
哺喂婴儿的母亲敞开的胸膛，孩子与母亲紧紧相握的双手，抱着女儿的父亲脸上的艰辛和温柔，路边，码头……
“不错的作品。”他胸口里似乎塞进了不明物。千姿百态的生命，在画卷中起舞，他的心也跟着舞动起来。一种久违的充满生命力的感动，在胸口不断聚集。
艺术是打动人心的，露丝这么说过吗？心口里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全新的，陌生的，甚至令人恐惧的。
“谢谢夸奖，巴黎的人可不怎么喜欢。”杰克苦笑。
“巴黎？嘿，你去过的地方可真不少，尤其是考虑到你是个穷……呃，资金有限的人。”卡尔为了咽下那个字而呼吸不畅。
“穷光蛋，你可以这么说。离开蒙特雷的渔船，我就到了洛杉矶，在码头上给人画像，10美分一张。”杰克放声大笑起来。
卡尔也裂开嘴笑了，他继续翻看着。
10美分一张。
10美分。
“我觉得这幅素描不错，比D层大厅里的裸女塑像要强。”卡尔兴致盎然地看着一张裸体女人的卧像，后面还有吸烟、站立、侧卧着的，无一不细致传神。
“我认为这是人体写生，卡尔。”杰克对卡尔的表现揶揄一笑，“这是巴黎胜过伦敦的地方，姑娘们们都不介意脱掉她们的衣服。”
“真是艳福不浅，不过就不会审美疲劳吗？”卡尔用调侃回应杰克的揶揄。
“真正的美永远值得欣赏。”
“这样啊……该不会跟这个女人有什么风流韵事吧？”你画了她好多次。
“不不不不不……只是跟她的手，她的手很美，看到了吗？当然，你的手也很美，”杰克翻到前几张，“她是个妓女，只有一条腿。”
卡尔吃了一惊。
生活是多么不公平啊。美丽而优雅的女子，被迫流落风尘。美丽迷人的妙龄少女，被上帝残忍地剥夺了一条腿……
“她很有幽默感。”杰克慢慢地说，清脆的声音此时有几分低沉，“瞧瞧这位女士，每天晚上都坐在酒吧里，戴着她所有的珠宝，等待很久就失去的爱人回来。我们都叫她珍宝女郎，可她的衣服破了许多洞……”
卡尔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多么贫乏，那些华丽的长句、复杂的句型、高级的词汇、变幻的语法是多么苍白无力。
女人的眼神哀怨绝望，卡尔把脸偏了偏，痴痛的目光仍然追着他不放，似乎自己就是那个负心人。
他只能说：“杰克，你真的很了解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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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卡尔和杰克已经在甲板上待了几乎一天，甚至连午餐都是拉夫恰送来的。
金红的太阳如同一个圆形的炭火盆，在两人之间辐射着温暖和光热。淡紫、橙红和粉蓝的西天如梦似幻。
“哈弗大学？！真的？！天哪，简直太棒了！”杰克的蓝眼睛闪闪发亮，里面溢出来的字眼全都是“让人羡慕”、“棒极了”、“真酷”……
“当然了，我毕业后父亲还向学校捐了一大笔钱，校园里还塑了他的雕像。”卡尔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完，嘴角意义不明地勾了一下，“你呢，杰克？”
“身为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我十五岁就辍学了。闯荡江湖的日子并不像在父母的庇护下那样惬意，但却能使一个幼稚的人尽快成熟起来。从这点上说，社会是一所最好的学校。当然我绝对不是在说你不成熟。”杰克撩起耳边乱飞的金发，把它们别到耳后。
卡尔被这个动作吸引了，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说：“你这么年轻，都干过什么工作，靠什么维生？”
“我修过鞋，打过铁，做过小贩，也烧过锅炉，最重要的是打得一手好牌，能坐上泰坦尼克号就是证明。我还学过跳舞、打球、游泳……当然，跟你们学的不太一样。人生是一场豪赌，而到目前为止，我运气还算不错。”
看到卡尔露出惊讶的呆滞表情，杰克开心地说：“怎么样，没想到吧？”
“你的生活还真丰富多彩。”卡尔半真半假地回复。
“当然，全靠希望、信心和一点点运气。”杰克湛蓝的眼睛闪起光来，“想不想体验一个真正的男人的生活？”
“比如？”难道我还不是真正的男人吗？
“我们可以去喝劣质啤酒，坐过山车和摩天轮直到你想吐为止，到沙滩上骑马，像个西部牛仔一样……”
卡尔眯起眼睛。不可否认，太粗野太没有品味了，简直是缺乏教养的野蛮人行径！但又很新奇，似乎存在着一定的吸引力。或许偶尔尝试一下也没关系……
“到时候我会示范给你看的，不用担心。”杰克咧开嘴，好像明天他们就能去一样。
“示范什么？”卡尔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被勾起了兴致。
“教你像男人一样骑马。”
“不，杰克，我不认为我是女人。”
“不准用马鞍。而且绝对不是你们那种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良种赛马，或者那些孩子也能骑的矮脚马。”
“……”屁股会散架的，我确信。
“教你像男人一样嚼烟草。”
“我们有香烟和雪茄还不够吗？卷烟和烟斗的发明，难道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不必像野蛮人那样咀嚼？你还能教出什么花样？比如……吐口水？”
“天哪，卡尔，哈弗大学里没教过吗？你连吐口水都不会！”杰克不可置信地喊，“快，过来，我示范给你看。”
“你要干什么？”卡尔一不小心冒出一句经典台词。
“别像个被人胁迫的女孩子一样，来，我教你。”杰克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甲板上人来人往，你要彻底毁了我的风度吗，杰克？”卡尔挣开杰克的手，又被杰克一把拉住。
“风度怎么可能被区区一口口水毁了呢？好啦卡尔，看清楚！”杰克蹦蹦跳跳，清了清嗓子，夸张地朝大海吐去。
海面上划过一道银光。
“太恶心了。”卡尔抽回手，抱着双臂，脸上的表情是“我不认识这个人”。
“该你了。”杰克用力推了他一把。
卡尔敷衍地吐了一口，看上去宁愿吞下一盎司苍蝇也不愿吐一口口水。
“不行，”杰克严肃地说，俨然一位教练专家，“深吸一口气，清清嗓子，在嘴巴里积存一些，做好准备动作，手臂、脖子都要用到，看到没？好了，吐！”
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卡尔不忍拒绝，只好拚着大失面子吐了一口。
“好多了，你要……”正准备继续讲解下去，卡尔突然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满面笑容地递给他。
杰克打量着绣了织锦暗纹和卡尔姓名缩写的亚麻手帕，懵了。
小笨蛋。
卡尔向前一步，用手帕在杰克嘴边轻轻抹过，动作轻的像碰触薄脆的瓷器。
“？”
“口水。”卡尔指指嘴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杰克无所谓地摇头：“手帕给我，洗了还你。”
“得了，我有女仆。”说着把沾湿的手帕折叠起来，湿润面朝里重新塞回口袋。
“那就多谢了。”杰克蓝色的眼睛眯起来，在夕阳的照射下近乎透明。他的目光落在卡尔的右手上，“你的手的确很漂亮，就是这枚戒指太大了，不协调。你瞧，左手小指上的尾戒就有很好的画龙点睛效果，简直是神来之笔。”
卡尔摩挲着左手的尾戒，笑道：“专业建议吗。”
银色的戒指上，晶面平滑的黑宝石面上，刻着霍克利家族的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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