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宝宝抚养日记

　　梦魇，就是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后，能生动地回忆梦里的内容。在将醒未醒之际，常感到身躯和四肢难以动弹，像被什么东西给压着，必须几经挣扎才能完全清醒。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芦绍宗试图安抚炎育陵睡回去，炎育陵却不肯。

　　「我会掉进水里……会掉下去……」炎育陵不愿放开抱着芦绍宗的手。

　　芦绍宗没办法，只得留下来陪他，亮起灯，让他坐着靠在自己胸前，拿药酒给他揉脚。昨晚扭伤后的肿胀已经消去一半。

　　炎育陵的脸色很疲惫，眼睛眯成一条线，闭上了又很快撑开。芦绍宗以为他耐不了多久就会重投睡眠，结果直到暖暖的太阳光射进房间，他都还在和睡意搏斗。

　　这可麻烦了。

　　听见夏穆打开睡房门的声音，芦绍宗便把他唤来炎育陵房间，把炎育陵交给他看顾。

　　农场距离市镇有三小时的车程，会经过一段颠簸的路。炎育陵的胃还处于需要悉心呵护的状态，不能饿肚子，得少量多餐，所以带他出门就必须准备足够的水和食物。

　　芦绍宗在厨房做着简单的饭盒时，夏穆把炎育陵带到客厅，继续说昨晚的故事。待芦绍宗准备就绪，来到客厅，夏穆立即朝他比个噤声的手势。炎育陵坐在夏穆身前睡着了，发出嘶嘶的平稳呼吸声。

　　芦绍宗和夏穆用小黑板和粉笔对话，这套文具也是炎育陵的玩具之一，但他还完全不会写字，只用来涂鸦。炎育陵绘画方面没有天分，把马画得像鸡，把猪画得挺像，但他说他是在画杰克森太太，夏穆赞他是奇才。

　　俩夫夫决定今天不带炎育陵出门。炎育陵状态不佳，坐远途车子只会让他更辛苦。

　　早晨平静地过去。

　　芦绍宗如往常般作了半天活，并用木头把那口废弃的井暂时封住。井被高达腰间的草遮盖，难怪他们一直没有发现。

　　炎育陵自从伤势痊愈后便越来越好动，活动范围逐渐在扩大，芦绍宗担心附近还隐藏着什么陷阱，便在农场周遭仔细地巡视。他在更偏僻的地方找到一道干涸的深沟，虽然一米多的深度不难爬上来，但若掉下去时不小心摔伤脚就有危险，叫破喉咙恐怕都没人听到。可这两米宽的深沟起码有三百多米长，要封起来有些不切实际，而且深沟里有些小小的坑洞，里面应该居住着小动物。

　　芦绍宗懊恼着返回小屋。心想难不成得禁止炎育陵出门？还是得在他身上绑着绳子，只准许他离开小屋一段安全距离？

　　夏穆正开始做午餐，他把炎育陵抱回了睡房。芦绍宗坐在餐桌边和他提起这个困扰。

　　「这问题……我想短期内我们可以不用担心。」

　　「怎么说？」

　　夏穆转过身，皱着眉道：「刚才育陵有醒来一会儿，我问他要不要出去散散步，他拼命摇头，说他再也不出去了。」

　　「唉！」芦绍宗叹气。

　　夏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转回身继续切菜。

　　突然，厨房外传来炎育陵惊恐的喊叫，两人立即冲出去，见炎育陵跛着脚走出睡房，芦绍宗忙上前把他抱起来。

　　「别哭，宗哥保护你。」芦绍宗低声安慰搂着他颈项嚎哭的孩子。

　　夏穆从睡房出来，向芦绍宗摇头道：「什么都没有。」他原以为可能是有蛇爬进来。

　　「又做恶梦了吗？」夏穆轻拍炎育陵背脊。

　　「呜……呜……」炎育陵不停地哭，眼泪鼻涕沾湿了芦绍宗肩膀。

　　这一次换芦绍宗负责陪伴炎育陵，夏穆带着谭峻之前送的礼盒到杰克森家去。

　　杰克森的子女都在镇上居住，周末才会回来。他和妻子以及一对分别七岁和四岁的孙子一同生活。

　　杰克森热情地开了葡萄酒招待夏穆，夏穆姑且和他闲聊了一番才进入正题。

　　「那口井多久历史了？」

　　「哦？」杰克森挑眉，「我小时候就在那儿啦！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咯！」

　　「那弃用多久了？」

　　「这……」杰克森歪头思索，杰克森太太捧着一碟刚烤好的饼干过来，她的两个孙子跟着她，在客厅坐下，待她把碟子放在茶几上，便争着一人拿了一块，杰克森太太斥责他们没礼貌，但语气并不是很凶，他们点点头，虽没把饼干放回去，不过还是说了「对不起」，接着就跑出门去。

　　这情景让夏穆想到炎育陵，炎育陵目前就完全像个小孩子，好动、爱玩、嗜睡、嘴馋，如无必要，他和芦绍宗都不会刻意去指导炎育陵在特定的时候所需的行为举止，他们希望给炎育陵以往所没有的宠腻。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明智之举。

　　小孩子终究需要被管教，才能学会待人处事，不会被人排斥，理解人世险恶的同时，也懂得防止自己遇害的方法，这样才能放心地让他去到更远的地方。

　　「才两三年吧。」杰克森太太说道：「我们都是几年前才开始使用自来水。」

　　「哦……对对对。」杰克森附和着道。

　　「那……」夏穆斟酌了一下心里的话，试探着问：「既然一直没有封起来，一定是从来没发生过意外吧？」

　　「没有哇。」杰克森说着就呵呵大笑：「我就说你弟弟傻嘛！晚上看不清楚就别在草丛里乱跑，掉下去真是活该，哈哈哈哈！」

　　夏穆眼角抽搐，很想掀桌子开骂，还好杰克森太太识相，埋怨他丈夫幸灾乐祸，而后便向夏穆询问炎育陵的情况。夏穆暗自决定回去要教炎育陵把杰克森太太画得好看一些。

　　「他受了惊吓，一睡着就做恶梦，我们有点担心……」

　　「又不是小孩子，做恶梦有什么好担心？多几天他就忘了！」杰克森不以为然。

　　夏穆忍耐着不满，端起杯子把酒饮尽，准备告辞回去。他和芦绍宗原本想来问问井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现下看来是他们多心了。

　　「他是不是有过类似的经验，才会这么害怕？」杰克森太太问道。

　　夏穆蹙眉，不晓得该怎么说？

　　「那井又不深，不至于太危险，你们带他下去一次再爬上来，他就知道没什么好怕了的。」

　　这提议不错。夏穆舒展了眉心，向杰克森夫妇道谢后便离去。走出屋子，他看见杰克森的两个孙子在距离屋子蛮远的地方玩追逐游戏，嘻嘻哈哈地，活泼又欢乐。

　　回到家，芦绍宗和炎育陵都在客厅，炎育陵头枕着芦绍宗大腿熟睡，芦绍宗则在翻阅一本他们不久前买来参考的《儿童心理学》。由于搬来后忙着适应新生活，这书他们都还不曾仔细阅读过。

　　「孩童若在白天受到惊吓，或是睡前过度兴奋，夜里就可能出现梦魇。此外，睡姿不正确也会促成这种情形。」芦绍宗将自己读到的相关咨询和夏穆分享。

　　「你今晚别给他说故事了。」

　　「我的故事才没有问题。」夏穆瞪了眼芦绍宗，然后告诉他那口井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历史，还有杰克森太太的提议。

　　芦绍宗赞同这个方法，可得等炎育陵的脚伤痊愈。

　　「他睡姿不好吗？」夏穆在沙发旁蹲下，伸手捋炎育陵头发。

　　「嗯，我刚察觉到，他会习惯性把脚缩起来。」芦绍宗轻轻拍炎育陵大腿。

　　「那今晚你陪他睡吧。」

　　芦绍宗望着夏穆发愣，对夏穆把这提议说得理所当然感到惊讶。

　　「你不想的话就换我好了。」夏穆说道。

　　芦绍宗更加惊讶，问道：「你认真的 ？」

　　夏穆失笑，「你该不是会妒嫉吧？」

　　芦绍宗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是我心眼小了。」他捏捏夏穆脸蛋，温柔地说道：「我是怕你……嫌育陵麻烦。」

　　「真灰心啊，你原来这么看我。」夏穆一脸失望地摇头。

　　「对不起。」芦绍宗认真地道。

　　「没关系，我原谅你。」夏穆稍微直起腰，凑上芦绍宗面前，两人有默契地接吻。

　　「你变了。」芦绍宗轻搂夏穆大腿。

　　「我们都变了。」夏穆坐上沙发扶手，「我们……都得开始重新认识改变后的彼此。」

　　X

　　炎育陵傍晚时分才醒来，芦绍宗的腿都给枕得酸麻，不过看炎育陵精神总算好起来的样子，那点不舒适就不值一提了。

　　饭后，芦绍宗和夏穆陪着炎育陵玩积木和拼图，炎育陵时不时望向拉起了窗帘的窗户，问了今天外头的天气，还关心牲畜有没有吃饱？

　　「唉。」夏穆叹气，「它们没看到你，都没怎么吃呢。」

　　「嗯……我……」炎育陵抓头。

　　「明天要去喂它们哦。」夏穆捏捏炎育陵鼻子。

　　「哦……」炎育陵嘟着嘴点头。

　　玩着玩着，炎育陵打了个呵欠，芦绍宗问他想不想睡了？他揉着眼睛摇头。

　　「可是我们要睡了呀。」夏穆站起身，芦绍宗跟着站起。

　　炎育陵抬头看他们，张着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低下头非常小声地说：「晚安……」

　　芦绍宗突地弯下身，把炎育陵抱了起来，往睡房走去。

　　「宗哥，我还……我还不想睡……」炎育陵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不行，时间到了就得睡觉。」芦绍宗走进主卧室，把炎育陵放在大床上，床上多了一个枕头。

　　炎育陵在床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芦绍宗和夏穆拉上窗帘、熄灯，然后从他左右两侧上床。

　　「来，躺下。」夏穆摊开被单，将床上三人盖好。

　　炎育陵乖乖地仰躺下来，芦绍宗摸摸他头，将他调整为侧睡的姿势，让他面向着夏穆，然后轻轻地搂住他腰。

　　「宗哥……」炎育陵撑起身子回头看芦绍宗，「……我在这里睡吗？」

　　「宗哥说会保护你，即使在梦里，宗哥也不会离开你。」芦绍宗把炎育陵上身按回床上，抱着他让他更靠近自己。

　　夏穆轻吻炎育陵额头，「你不止有宗哥，还有夏哥，有我们在，什么恶梦都不可怕。」

　　「我要是……再掉下去……」

　　「我们会带你爬上来。」芦绍宗和夏穆异口同声。

　　那晚，炎育陵一夜安睡到天明。

　　芦绍宗和夏穆夜半都有醒来，确保炎育陵不会在被窝里缩成一团。

　　天亮，芦绍宗疲倦地撑开眼皮，发现臂弯里空荡荡，吓得立即起床，冲出房间去找不见了人影的炎育陵。

　　夏穆也跟着惊醒，和芦绍宗很快就确定炎育陵不在屋里，赶忙到外面去找。他们一开门，首先就望向井的方向，看见草丛中有个人。他们赤着脚就跑过去，杰克森在井外，拉着绳子，绳子一头绑在小树干上，另一头垂落到井底。芦绍宗用来封井的木头都搬到了一旁。

　　「早啊。」杰克森爽朗地打招呼。

　　芦绍宗和夏穆都不理他，走到井边往里张望。炎育陵竟然在井底！

　　「育陵！」夏穆喊道。

　　炎育陵抬起头，随后举起双手，两手各拿着一只拖鞋。

　　「我的鞋子，昨晚上没拿上来。」

　　「靠一边去！」芦绍宗叫道，跟着就跳下井，两脚陷入了污泥中。

　　「来，宗哥背你上去。」芦绍宗背向着炎育陵，弯身示意他攀上自己背脊。

　　「不要……」

　　芦绍宗转过身，见炎育陵把脏污的拖鞋放进绑在腰上的一个袋子里，绳子亦已绑好在他身上。他竟然为了捡拖鞋有备而来……

　　「鞋子脏了，不要了。」芦绍宗伸手要拿袋子，炎育陵竟侧身避开。

　　「我要的。」炎育陵两手抓住井壁，他还戴了手套。

　　「你脚还没好，别爬！」芦绍宗要把他手拿下来。

　　「已经不痛了，我是自己爬下来的。」炎育陵不肯放手。

　　「育陵，你听话，让宗哥背你上来。」夏穆在井外说道。

　　「没事的，我教过他爬上来的窍门。」杰克森呵呵笑，「让他自己上来吧，他行的！」

　　「嗯。」炎育陵用力点头，「我行的。」他提气，双臂用力把身体撑起来，杰克森配合着他的动作拉扯绳子，他便抬起双脚，慢慢地往上攀爬。

　　芦绍宗没辙，这时候硬拉炎育陵下来也很危险，他提心吊胆地在下面把守，以免炎育陵掉下来。夏穆在井外也无法安心，帮着杰克森拉绳子。

　　炎育陵身子轻，仰赖着两个人在外面拉扯，他爬出井外的速度比芦绍宗背着他时还快。

　　芦绍宗和夏穆都大松口气，炎育陵把绳子解下来，扔到井底给芦绍宗。

　　「夏哥，鞋子！」炎育陵骄傲地提起装着拖鞋的袋子。

　　夏穆无奈地笑，拍拍他头，不晓得该赞他什么？爱惜物品？有义气？

　　「哈哈哈！小傻瓜终于像个男子汉啦！」

　　「杰克森先生，你不能再叫我小傻瓜啦！」炎育陵挺胸大声说道。

　　「哦！是啊！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夏穆不解地望向杰克森，杰克森解释道：「他跟我打赌啊，要是能一次就爬上来，我便不能说他是傻瓜。」

　　这时芦绍宗也爬了上来，杰克森放下绳子，说道：「他说你们不喜欢我叫他小傻瓜，哎呀，真是抱歉，你们怎么都不早说呢？」

　　是你迟钝！

　　芦绍宗和夏穆沉默地望着兀自大笑的杰克森，希望能把心里的讯息传达给他。

　　「我要去喂马了！」

　　炎育陵跑回农场去，他的脚步轻快，头发飞扬。

　　晨光下，草原上，这幅景色，是自由。

　　炎育陵需要有人陪伴，也需要可以任意闯荡的自由。

　　他有千疮百孔的伤，这些伤叫做恐惧。

　　人的温情是包扎他伤口的绷带。

　　而他自己的勇气，才是让他痊愈的药。

《庶子与少主》
卑微庶子逆袭成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