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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繁华梦(二)
深宫的日子像沉在水里,无声无息就过去了,而且过的极快,眼看着荷花池一日一日被蓬勃的莲叶遮盖,粉色莲花开了大片,赏莲的日子才过去,莲蓬就已经长得茁壮挺拔,宫人采了来,含星自己拿一个在手里,一下一下掰开剥里面的莲子。
满眼的墨绿色荷叶,风一吹像是一片磊落的衣袂翻飞起来,含星猛的想起梁炅那日走时的模样,笑意又起,春桃在一边看她将莲蓬剥得零落,伸手道:“奴婢来帮太后剥吧。”
含星将莲蓬放下,只听着附近似传来隐隐的丝竹声,含星抿了嘴,那一抹笑意变成了冷笑,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丝竹声传来的方向,春桃肩膀一抖,含星看了她一眼,低声:“总会来的。”
一座画舫缓缓行来,丝竹声便是从画舫上传出来,画舫越来越近,含星等人就坐在码头周围,冷眼看过去,箫太妃端坐在里面,神色傲然,画舫上的乐工停了手上的乐器,起身齐齐拜下去口称太后,含星微微颔首,春桃代为说:“平身吧。”
箫太妃岿然不动,待画舫靠岸了,搭着下人的手下了船,站在含星面前,微微屈膝算是见了面,含星不去计较,只是笑也不起身:“给箫太妃看座。”
等箫太妃敛衽欲坐,含星却突然开了口:“箫太妃禁足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感触?”
这话问出来,箫太妃哼一声:“本宫素来喜静,今日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晏安王下月将来朝,本宫想着儿子那边四季如春较宫中更为宜居,想请皇上恩准本宫随儿子养老去。”
她极轻视含星,既不尊称太后也不自己谦卑,口气亦颇为冷漠,这一番话更像是知会含星一声而非请求,含星冷笑:“太妃好打算。”
“我自去求皇上。”箫太妃坐得四平八稳,端了茶起来:“反正在这宫里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含星不以为忤:“不必到皇帝那里,哀家这里就是不准。”
“呵。”箫太妃口气极为轻视,视含星这句不准为无物,似是再说这事谁说了也不算一般。
含星陡然而怒,将桌上茶盏拂在地上,瓷片炸裂开四散一地,滚烫的茶水冒起一溜白烟:“你敢如此无礼!”
箫太妃一愣,她倒没想过含星会突然发作,在一怔之后怒火腾起,不顾身边的宫人拉扯自己的衣袖,扔掉了手里茶盏:“本宫要走便走,用不着你们来约束!”
“我看未必。”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箫太妃侧目,梁沅远远走过来,身量虽小,气度却不小。箫太妃惊怒之下看着含星:“你敢陷害我!”
“箫太妃屡次对太后无礼,我看晏安王入京时你们不便见面了。”梁沅走近含星,伸手拉着含星的手,含星慈爱的看着梁沅,含笑:“皇帝走过来热不热,怎么连个遮阳的人都不用?”
“母后,儿子不怕。”
一对一答,箫太妃被晾在一边,心中怒意渐渐不可压抑,加之方才梁沅说不准她见儿子,又怒又怕一步跨上前来拉扯含星:“贱人,竟敢欺我!”萧氏一门均是虎将,萧太妃做姑娘时便学兄长舞刀弄棍,入宫伴驾多年,还曾跨刀护卫先皇,杀贼立功,先皇更是给了她一生无上荣宠,她唯一的儿子刚刚十岁便封为晏安王,原本众望所归先帝大行时应当传位于他,谁知遗诏之上写的竟然会是梁沅的名字。
这一口气在萧太妃的心里顶着,前日被禁足宫中更是蒙受入宫以来不曾遭遇的奇耻大辱,今日含星当面施计陷害,萧太妃只觉得心肺都要炸了,哪里还记得什么纲常伦理,梁沅矮小的身子被夹在二人中间,惊恐的用力推萧太妃。
宫人们慌忙上前要将箫太妃拉开,一时间尖叫声不断,也不知是含星在叫还是箫太妃在叫,二人的首饰环佩落了一地,忙乱中只听咕咚一声,不知是谁落了水,箫太妃死死拉着含星的头发不肯松手,举手欲掴,一旁的宫人死命拉着才没打在含星脸上。
“快来人啊,皇上落水了。”刘宝大叫一声,扑通跳入水中,这一声将混乱的众人都吓得停了手,含星的头发绕在箫太妃戒指上,箫太妃心里慌一松手用力一扯,生生拉下一缕长发。
一旁的宫人内侍凡会水的都跳下去,扑通之声不绝,莲池里像下了饺子,飘着一个又一个脑袋。池子里长满了莲花,皇帝落水后攀住荷叶,沉不了太深又浮不上来,呛了好几口水叫不出声,好容易被刘宝捞上来扔在岸边,小脸惨白牙关紧闭已经昏了过去。
含星料想大约是被吓到了,宫人早就一叠声的传太医去了,御医更是如临大敌,恨不能肋下生翅飞过来,含星喝道:“快将皇帝翻过来拍拍,控出肚子里的水。”
含星叫了一句,刘宝紧忙将梁沅扛在背上,宫人又拍又揉,太医来前梁沅已经渐渐苏醒,咳出好几口水,太医满头是汗不及行礼急忙上前把脉。
这么一乱,梁炅自然是知道了,听了这消息只觉得脑子发涨,一路赶来阴沉着脸,报信的内侍不敢多嘴只能快步跟在梁炅身侧。等梁炅到了荷花池边,梁沅已经睁眼会说话了,小手虚软无力的搭在含星手里,太医跪了一群在旁边,又是丸药又是针灸,萧太妃脸色惨白坐在一边,见梁炅到了,脸色更是难看,兀自撑着冷眼相对。
“快送陛下回宫去!”梁炅没去看萧太妃,刘宝答应着,指挥旁边的人抬了一张春凳,又用一床丝绵锦被将梁沅裹住,一路飞奔着回宫去了,太医们也急忙起身匆匆跟随。
“怎么回事?”梁炅看看,含星靠在春桃身上,发髻散乱,春桃正在帮含星收拾头发,满地零星可见女子首饰,再看萧太妃端坐在哪里,手上还挂着一缕长发,这场面落在梁炅眼里,只觉得头大。
听梁炅问了话,含星一言不发,萧太妃却冷笑:“摄政王好大的架子,竟来审问我么?”
梁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臣不敢。”
“谅你不敢。”萧太妃欲离去,含星却开口:“萧太妃欲谋害圣驾,这罪名一句不敢就过去了么?”
萧太妃被这话拦住,恶狠狠瞪着含星,眼中厌恶至极:“贱人血口喷人,我何曾谋害圣驾,分明是你推了皇上落水,反口诬陷我。”
含星不去看她,只盯着梁炅:“摄政王可要主持公道,万不可因外臣之势力扫了皇室之尊严。”这话明摆着就是挤兑梁炅和萧太妃,梁炅何曾不明白这笔糊涂账多半是要落在萧太妃身上讨回来,可是萧铁龙刚刚安分,此时若再惹了萧氏一族,不知朝堂之上又会是怎样光景。
“萧太妃仰仗母家和晏安王,哀家看来,这是要逼宫了吧。”含星冷笑,话一句比一句露骨,这样直接的挑唆,梁炅皱眉,萧太妃也大惊:“信口雌黄,贱人你竟然想陷害忠良。”
“太妃冲撞圣驾,近日还是不要出宫了。”梁炅被含星逼住,只能下了决心,萧太妃在听了梁炅的话后,猛然沉默下来,眼神冷冷的在梁炅和含星面上扫了几次,冷笑道:“竟没看出。”这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明了。她慢慢的退了两步,满眼鄙夷,骤然转身离去,这么一走,梁炅顿时心里一沉,这一下竟是彻底和萧氏一族撕破脸,后患无穷。
“皇帝方才有旨意,不准晏安王见她。”含星刻意提高声音,未走远的萧太妃身形一僵,却又很快离去。
梁炅冷冷的看着含星,看着她嘴角缓缓浮起的笑:“你这是要干什么?”
“反正已经得罪了,不如得罪到底。”含星起身,伸手抚平衣服的褶皱。
“萧氏若联合晏安王起兵,太后可有退兵的良策?”梁炅语气讥讽,这话出口,他自己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十八万天龙军是做什么的?”
“何来十八万?”梁炅的手剧烈抖了起来。
含星笑了,盈盈靠近梁炅,凑近了他耳边,对惊愕的梁炅低声道:“暨南道五万,天龙营三万,寨北十万。”
梁炅的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含星看着他丝毫不退缩:“安心,你知我知。”
“太后如何得知?”梁炅的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却怎么也想不出到底谁是自己这边走漏消息给含星的人,这支军队在梁炅手下隐藏多年,原本为的是对抗先帝,谁知先帝骤亡,如今这军队正好留着用来应对萧铁龙和晏安王。
可是十八万天龙军应对萧铁龙的精锐,梁炅心里仍旧没底。
含星没有回答,而是传令摆驾探望梁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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