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溺水外传 之 君心几何

　　灵武以北多古木，古木参天，浮枝环绕，虽然因了季节关系不见绿叶，却依然给人绵密之感。

　　一条沿着林间道路策马而行，瑟瑟寒风铺面吹来，将原本裹得严实的毡帽也吹开一丝缝隙，一抹流金色泽便也随之倾泻了出来。

　　马背上的行囊里装着食物及方才换下的人皮面具，一条望着眼前逐渐晦暗下去的天色，手中缰绳一抖，加快了行进速度。

　　此时正值十月末尾，天气渐寒，比不得初秋时节，夜晚已不适合赶路，故而须得尽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眼前林木浩瀚似海，一时却也望不到头。一条原也不指望寻到村落，只求有个遮风避雨的洞窟即可，却不想在夕阳沉进山间的最后一刻瞥见远处几道炊烟，心中一喜，便向着青烟升起的方向而去。

　　行不多时，天边红霞已尽，巍巍苍穹为夜色所覆，连带地上的一切也披上一层暗色的纱。弯弯的月牙儿绕过树梢，笑得娇俏。

　　身下俊骑在主人的指引下穿过树林，将繁复枝桠落下的阴影甩在身后，眼前的视线自然也开阔起来。不远处的几座小宅在月色下影影绰绰，朦胧中透着几分诡秘，在夜晚的寒意中刺得人微微战栗。

　　一条蓦地勒住缰绳，眯着双眼打量起面前宁静得仿佛不存一丝声息的村落，心中逐渐升起异样的感觉。

　　傍晚时的青烟袅袅明白地宣告着村中人迹所在，却在这不到一刻的时间内归于虚无，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无法预测的某个瞬间从人间蒸发了去，竟连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尽管习武之人敏锐的知觉在催促自己尽快离开，一条却仿似不在意地拍了拍马背，身下俊骑感受到主人的意图，踱开步子缓缓往村内行去。

　　精瘦的马蹄敲击在村内不甚平整的砖石路面，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微声响，在夜晚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儿拉耸着脑袋东张西望，似乎于黑暗笼罩的村落间努力辨别方向，待到拐角处时，却忽地停住脚步，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低低嘶鸣了一声。

　　骑在马上的人仿佛听懂了它的意思，一边伸手摸摸马儿脖颈，示意它安静下来，一边却是悄悄松开了手中缰绳，在厚重的风袄下摸索着什么。

　　几乎是在同一时分，马背上的身影倏地斜向飞出，直扑街角而去，袄中清光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璨若流星，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势击向一处。

　　只闻角落里有人发出一声低呼，大约是没料到自己如此轻易便被发现，仓皇之下自拐角处闪身而出，堪堪避过金发男子手中利刃，但从衣料撕裂的声音听来，大约也是避得十分狼狈了。

　　一条虽然有些讶异那人能躲过自己出奇不意的一招，手上动作却不曾有半分懈怠，前一招尚未使老，新招又至，反手挥刀袭向身后。

　　方才躲过惊险招数的人影何曾见过有人能将刀法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招式与招式间竟无丝毫空隙，却也闪避不得，尚不及调整姿势便硬是接了此招。

　　两方兵刃相击发出极为轻灵的撞击声，纵然音调悦耳，却震得人鼓膜发痛。身后强接招数之人但觉虎口一阵发麻，手中剑刃已掉落在地。

　　金发男子顺着劲道回转过身，迎上对面因为兵刃被打落而显得十分震惊的年轻脸庞。晶莹剔透的玉清刀刃静止在对方喉间，前后也不过一寸之远。

　　如水般的月光透过屋檐铺洒下来，映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眉目清奇俊朗，隐约透出几分年少盛气。

　　一条望着眼前这张有些熟悉却显疏离的面庞，但见少年英俊的眉宇间几分失望，更多的却是不甘，手中动作一顿，将原本依附刀上的内力全数撤去。

　　少年察觉到脖颈处骤然消去的大半压力，似有不解地皱眉盯着面前掩没在厚重风帽下的人，语气有些生硬：“不动手么？”

　　“小兄弟果真少年英雄，临此生死关头，竟也不惧。”骤闻披风下溢出的轻快语调，少年正自狐疑地进行揣测，却见对面那人不知何时已将刀收起，而后抬起左手把遮住面容的帽子放了下来，微微笑道，“此处相逢算是有缘，但不知小兄弟可还认得在下？”

　　少年甫见那风袄下的绝世容貌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却是反应过来，又惊又乍地叫了起来：“是你！”

　　金发男子笑得和暖，澈绿眼眸在月夜下几分幽深，几分明朗，却是十分温柔，旁人观之，仿如春风拂面，一时便连夜间的冷意也散去许多。

　　“原来小兄弟还记得。”一条回想起数月以前身在江南的那个夜晚，暖风与绿水交织相迎，与此时此地肃杀的寒冷相较起来，竟是全然的不同，“那日于百花楼见到小兄弟，原以为不过萍水相逢，却不想会于此地再见，也属巧合。”

　　提及往事，少年神色却是一暗，道：“那日公子手笔之大，凌某不敢忘却。”

　　金发男子心知少年话中有刺，大约是对当日百花楼夺魁一事仍耿耿于怀，却也不便多做解释。三月以前，江南百花楼魁首离阁，坊间皆传言价高者得，少年穷尽心力凑得三十万两，原想带那个被禁锢了自由的人儿离开烟花是非，却不想自己的盘算终究太过天真，临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同金发男子双双离去。

　　纵使少年知道千珞此去并无不妥，而由金发男子对他的态度看来，他也绝不会遭受不平，但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一想及那夜以后独拥佳人的并非自己，他便无法克制内心的嫉愤与不平。

　　然而眼下金发男子却是孤身一人，身旁再无其他身影，少年又忽然觉得有些遗憾。也是了，似他那般精致绝妙的人儿，本该放在心上好好疼惜，又怎么可能让他陷身于此等萧瑟离乱之地？

　　心中虽是如此想，嘴上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千珞他……可好？”

　　金发男子闻言一怔，随即却像是了然似地笑了起来，看得少年直想一巴掌把自己拍进地洞：“自然是好的。凌小兄对千里的关怀，在下铭感五内，日后定向千里表白。”

　　少年被他那一席老不正经的言语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只能干巴巴地瞪眼望着罪魁祸首，却无甚效果。好在某人终于也自觉玩得够了，才收起面上玩味的神情，道：“早前忘了介绍，在下一条拓麻，不知凌小兄何名？”

　　凌姓少年又瞪了他一眼，心中暗忖自己实不该被牵着鼻子走，便也装出一副很是臭屁的神情道：“你都已经知道我姓凌了，何必再执着于名。”

　　“凌小兄此言虽不差，却也不全对。”金发男子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见对方表情略有松动，又道，“他日在下向千里转达凌小兄挂怀之意时，若仅言有位姓凌的小兄弟，却不知名讳，似乎有些对不起凌小兄一番心意。”

　　又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凌姓少年只觉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沉默了半晌，终于道：“凌延峰，天山蔺天齐门下。”

　　金发男子心中微微诧异，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少年，竟是天山掌门座下亲传，也难怪他的身法比之寻常天山弟子，都要轻灵许多。思绪至此，便是道：“凌小兄之名，在下必当牢记。”

　　这不是……和刚才一样么。凌延峰原本以为金发男子非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为直呼其名，却不想他同方才一样，仍是唤自己“凌小兄”，不免有些失望。

　　金发男子捕捉到少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思，却恍若不觉，转而道：“不知凌小兄缘何埋伏在此？此地生息全无又是为何？”

　　“哎呀！”凌延峰经了一条疑问，方才醒悟似地拍了拍脑袋，“我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话未说完，黑暗中又模模糊糊地响起一声惊叫，在寂寂暗沉的夜里显得尤为凄厉，然未及放大，便被吞没在了四围的空气里。

　　“不好！”少年低低咒骂了一声，脚下步伐始动飞快，已是往方才发出叫声的地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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