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之间

　　乘坐出租车回基地的路上，郑家骏、李博轩在后座上各坐一边，默默望着窗外的风景。
　　动物园里的亲密相拥，仿佛美丽的幻影，飘散在心与心的鸿沟之中。

　　郑家骏、李博轩一前一后进入集体宿舍楼，迎面碰上走出来的吴向东及其他实习生。

　　吴向东被郑家骏背包里的孔雀羽毛吸引，问道：“嘿，小郑子，去哪儿玩了？”

　　“野生动物园。”郑家骏如实回答。

　　“哟，昨晚醉成那样，今天还有力气去动物园玩啊？你的恢复能力挺强嘛！怎么没叫上哥哥们一起去？”
　　吴向东重重拍着郑家骏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训导。
　　“小郑子，你昨晚提前跑了，今天又单独行动，这样很不好。我们应该摈弃一切个人主义行为，发扬集体主义精神。有饭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乐一起玩。走，跟哥喝酒去，让哥好好调/教你！”

　　郑家骏生怕自己会再次被灌酒，连忙苦着脸求饶。
　　“吴大哥，小弟已经领教了你的海量，充分认识到你的威武，对你佩服得全体投地。你就饶了小弟吧。”

　　吴向东得意地仰头大笑，说道：“好，算你小子嘴甜，今天就饶了你！”
　　接着，他像要冲锋陷阵似的振臂高呼：“兄弟们，走了！”

　　郑家骏撒腿就跑，生怕吴向东忽然反悔，重新杀回来。

　　李博轩望着郑家骏那小鹿一般灵动的身影，眼中满是欣赏的笑意。

　　当你感到快乐时，两个月的时间短暂得就像白驹过隙。
　　当你感到困窘时，一首歌的时间却漫长得仿佛一个世纪。

　　宽敞的KTV包间里，《明明白白我的心》那大众熟悉的旋律正悠悠飘荡。
　　脸色酡红的郑家骏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尴尬地避开吴向东逗弄的目光，却甩不开对方紧紧握住自己左手的右手，躲不开那萦绕在耳畔的粗犷歌声。

　　现在是9月2日星期五晚上，郑家骏结束了在融和生物亦兴基地的暑期实习，即将于明日上午返回学校，为开学做准备。

　　众实习生在吴向东的带领下，以欢送郑家骏的名义聚餐。
　　他们先灌了他二两二锅头，又拖着他来到KTV包间，逼着他上台唱歌。

　　郑家骏结结巴巴地唱着“星光灿烂风儿轻……最是寂寞女儿心……”
　　他真想扔下话筒，甩掉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逃离这群爱疯爱闹的实习生。

　　李博轩斜倚在沙发里，装出醉眼迷离的样子，脑海里却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刀，一刀砍断吴向东那只抓着郑家骏左手的手。

　　他原本觉得，吴向东这个人很直爽，虽说有些吵闹，倒比那些看似安静、实则憋着满肚子坏水的人要强。
　　如今，他被吴向东侵犯了领地，立时将此人划入敌人行列。

　　一曲唱罢，吴向东突然伸手抱住郑家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其双唇上印下一吻。

　　时间骤然停止，空气霎时凝结，包间里一片死寂。
　　突然之间，女人们的尖叫声齐齐响起，一下子冲破了坚冰。

　　她们尖叫着一窝蜂地扑到台上，争先恐后地亲吻郑家骏。

　　口哨声、鼓掌声、狼嚎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包间里的气氛high到极点。

　　活了24年，李博轩从未如此懊恼过。
　　他瞪着台上两眼冒绿光的母狼们，想着郑家骏珍贵的初吻已被吴向东夺走，恨得捏着拳头猛捶沙发。

　　郑家骏被雨点一般落在脸上、唇上的亲吻吓懵了，呆呆地任凭众人拥抱、推挤。
　　他感到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看到一列火车在眼前快速绕圈子、光线越来越暗，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郑家骏突然如同失去生机的木偶一般倒下，惊得狼血沸腾的众女如鸟兽散。

　　李博轩再也顾不上装醉，箭步冲到台上，抚摸郑家骏的大动脉。
　　发现郑家骏的脉搏尚在，他赶紧将其放平在地上，迅速解开其短袖POLO衫领口的所有纽扣。

　　他一边轻拍郑家骏那印着各色唇印的脸颊，一边在其耳边大声呼喊：“小骏，小骏，听见吗？”

　　见郑家骏没有反应，他把右手大拇指指端放到其人中穴上，其他四指放在其下颌处。
　　接着，他不断活动大拇指，以每分钟约30次的频率从中间往上顶推，行强刺激。

　　约1分半钟后，郑家骏苏醒过来，眼神迷茫地望着李博轩。

　　李博轩长长舒了口气，想要抬手抹掉满头满脸的汗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颤抖得仿佛秋风中的落叶。
　　他苦笑着将手放在大腿上，暗暗平复情绪。

　　包间里静悄悄的，每一个人都放轻呼吸，目光紧张地盯着郑家骏，各自的醉意消了大半。
　　见郑家骏在李博轩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才恢复正常呼吸。

　　吴向东抓起茶几上一只独立包装的湿毛巾，撕开包装递到李博轩面前。

　　李博轩侧头看了一眼面有愧色的他，伸手抽出湿毛巾展开。
　　他仔细擦拭郑家骏嘴唇上的口红印，心中痛悔交加。

　　他竟然让心上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丢失初吻、晕倒昏迷。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愚蠢的人吗？

　　郑家骏晕晕乎乎地倚靠在李博轩怀里，乖乖地任由他擦拭。
　　他回想起之前被众人轮番强吻的情景，羞赧得面如火烧。

　　李博轩将郑家骏唇上、脸上的口红印全部擦掉，丢下肮脏的湿毛巾，背着满面通红的心上人站起身。
　　他环视了一圈包间里的众人，淡淡地说道：“我先带他回宿舍，你们继续。”

　　“我跟你一起走。”
　　吴向东急忙表态，心情忐忑地跟在李博轩身后。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失去了玩闹的心情。

　　吴向东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座车门，想要帮助郑家骏上车，却被背着郑家骏的李博轩侧身避开了。

　　“别碰他！”
　　李博轩冷冷地盯着吴向东，厉声呵斥。

　　吴向东尴尬地缩回手，不安地看向郑家骏。

　　郑家骏躲开吴向东的视线，从李博轩的后背上滑下地，匆忙钻进车里。

　　“你坐别的车！”
　　李博轩冷淡地丢下一句，弯腰上车，重重关上车门。

　　吴向东伫立在车水马龙的路边，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霓虹深处，内心翻江倒海。

　　吴向东讨厌小白脸。
　　因为，他从小到大喜欢过的女生，全部被小白脸占据。

　　他虽然品学兼优，深受老师同学们的喜爱，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桃花运。
　　他的女人缘其实不差，只不过，跟他交好的女人们，一律将其视为可以排忧解难的超人。

　　这个郑家骏，可以说是小白脸中的超级小白脸。
　　吴向东第一眼看见他，就对他心生不满。
　　因为，他的存在，将无限放大吴向东外表上的缺点。

　　吴向东原本打算趁着这次毕业实习的机会交个女朋友。
　　见到郑家骏后，他深知那已是奢望，便果断地放弃了。

　　之后，除了工作、学习，吴向东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郑家骏身上。
　　他发现，这个小白脸，和他以往遇到的小白脸很不同。

　　没有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从来不在女人面前卖弄风骚，或者故作姿态。

　　随着观察的深入，他发现了郑家骏身上越来越多的优点：低调内敛、勤奋刻苦、聪明伶俐、纯真可爱……

　　其实，他很不想承认这些。
　　但是，身为一名科学工作者，他必须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

　　眼看着郑家骏要结束实习、离开基地，吴向东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他应该拍手欢呼的，因为，这个遮掩了他全部光芒的超级大灯泡总算走了。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他舍不得小白脸离开，不想再也见不到这个大灯泡。

　　他发起了欢送会，领着众人疯闹，还将郑家骏抓到台上与自己情歌对唱。

　　看到郑家骏像只红眼睛的小白兔一般拼命躲闪，却摆脱不掉他的控制，他感到非常开心。

　　唱完歌后，他热血沸腾地拥抱了郑家骏，还……
　　呃……

　　他不相信，那是他会做出的举动。

　　别看他闹得疯，其实他很有分寸。
　　因为，他的酒量惊人，从来没有喝醉过。
　　不管是如何混乱的场面，他都能保持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

　　这一次，为何会如此失控？
　　莫非，他真的喝醉了？
　　27年来，第一次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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