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记忆皆成空

　　八哥哥的出现，无疑在我心中，亮起一盏灯。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王城寂寞，后来，才知，王城里更险恶……

　　我时常偷偷溜去白灵阁探望哥哥，每次去都问素素要些饭菜带着。是小安告诉我，八哥哥的食物，从宫里送来，常常就已腐败。听着不免心疼。
　　而即便见着了，八哥哥亦时常独自发呆，不爱讲话。想是他发音困难，声音又不好听，心里介意，就像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再在我面前进食，亦不接近我。

　　思前想后，决定带了纸风车给他，是我花大半夜时间手工制作，也算不得精致，递予时，他又是远观，虽说好奇的目光毫不掩饰。
　　我微笑鼓励他：“八哥哥，且过来拿。没关系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风车，犹豫许久，终有些按捺不住，第一次，一步步靠近，我受到了鼓舞，恨不能整个人都贴上笼子。他抬起右手，接住，实则仍站的很远。

　　“哥哥的手指好长！”我忍不住赞叹道，他的眼睛却迅速垂下。
　　那双手有护甲，金属制，从未见他拆下过，曾听说，这东西又沉又难以控制，且造价大，一般只有战士迎战时，才会使用，且看他的手指，当真是极细长，足比我多出半根来。

　　此刻，八哥哥的心思已全然放在风车，只管端详。过了阵子，才抬头偷偷瞧我一眼，我冲他微笑。他便又极快地低下头去，像极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后傻傻嗅嗅我给他的东西，皱起了眉，仿佛觉得味道并不怎样。
　　看他迷茫的可爱样子，我一阵好笑：“八哥哥，纸风车不是用来吃的，你且还我，我玩给你看。”伸出手，冲他眨眨眼睛，目光交汇的瞬间，他又避开，然后低着头乖乖交还。

　　我将风车放在口边，轻轻送气，它便像只欢快的小蝴蝶，呼啦啦得旋转。
　　我得意看他，他只是静静盯着，神色沉静，当我再伸手要递他时，他却极轻地摇头，然后转身走入铁笼深处……

　　是我大意，竟忘记他根本无法吹气，连这只小小的风车，也应付不来。心生愧疚，急忙道：“哥哥，你别生气，我将这风车留下，只要有风，它就转起来，你看得见的！！！”傻乎乎地攀上笼子，一点不顾自己的形象，直至将风车插在笼子顶上。
　　我垂下头，却见八哥哥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仰着头寂寂望着。那双眼睛是真挚的……若非他面罩下的脸孔可怖，我当要觉得，他其实与常人无异。

　　短短两星期，我不知往白灵阁，走了多少次，然而忍不住想念小安，更记挂八哥哥。
　　我习惯了，似乎这种越境的冒险，已不足为惧。

　　樱花凋落，树下一片红艳泥巴。宫殿里四处抽枝发芽，翠绿欲滴，春意渐浓。

　　用过早点，我避人耳目，再次靠近白灵阁，不祥之感，如巨浪将我吞没，灵波潮汐激荡，比往日强许多。
　　快步前往，果真出了事——这多日，小安都开门由我进出，此时，白灵阁的铁栏门不仅紧闭，居然又上了大锁。
　　奋力疾呼，过了多时，才见小安。他未为我开门，隔着铁栏道：“九公主殿下今日请回吧，明早更是断不可再来的。”
　　不及问清缘由，小安已消失在我眼前……

　　沮丧地回去，心里很是气恼，无论发生什么。
　　过去这么久，小安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当晚，白灵阁的灵波强得我在竹苑都察得到！！一种心慌顿将我包围。坐起望着窗外，一切似是没变，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今日朔月！

　　天未大亮，我便起床梳洗，昨夜难以安眠，早是不敢再逗留等待，没惊动还在梦乡的橘子与素素，翻墙出去，便一路小跑。
　　北边的灵气渐渐舒缓，似在消散。

　　终是赶到，我气喘吁吁，昨日还上锁的门，今日却一推即开。一阵刺鼻的腐臭味顿向我袭来，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八哥哥身上的气味，可前几次，就算他拆掉面罩，也不见得有这么浓重。
　　我已捂了口鼻，却还反胃，若非此刻胃里空空，早是吐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然笼里漆黑，我一点点接近，气味越来越烈，甚至不能大声呼吸。
　　“八哥哥……”
　　一切静得可怕，无人应答，我感到巨大的不安，
　　接着，便见笼子里有个影子微动。
　　“八哥哥！你在！”我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稍放些下来。
　　“八哥哥，可知小安去哪么？”
　　忽闻笼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八哥哥，你怎么了？”不安扑面而来，顿感有什么已然不对劲，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我贴近些，试图看里头的情况，站到了笼子边，只见得一个黑影。伏在地面……咕噜咕噜声越来越响，许是八哥哥慢慢向我移动，爬行的姿势一点不像人类。
　　“八哥哥？”我好奇地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

　　忽然一声低吼传来，震得笼子噼噼啪啪响，来不及行动，一阵疾风袭来，迅雷不及掩耳。登时左肩一阵锥心，我痛呼一声，跌倒在地！这一击来得太快，几近凭靠本能，卯足力气躲避！！

　　足足撤后了两米多。
　　转脸间，见笼中八哥哥，俨然已与往日不同！
　　他浅紫的瞳孔充血，烧得绛红，眼白血管根根暴起，随心脏突突跳动，恐怖之极！！双手未装金属甲，那手与普通人全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手指只是稍长，现在终明白，那根本就是便于攻击的利爪，深紫的指甲锋利如刀——此刻，他狂躁地从笼中伸出这双利爪，嘶吼着朝我的方向扑来，撞得铁笼哐当巨响！！！。
　　我呆了，那眼神几近将我撕碎。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咀嚼死尸，渗得慌。
　　脑子一片空白。

　　就在打算站起逃离时，瞬时天旋地转，肩膀剧痛，再看去，要吓傻了！！！
　　他触碰抓伤的皮肉溶掉了，留下巨大的爪印，泛起轻微紫黑，发出丝丝冒泡声，听着毛骨悚然，眼泪顿在眼眶打转。

　　没力气行动，身体已不听使唤。忽而扬起尘埃，下一秒便觉有人将我抱紧，是小安，可他的拥抱直令我痛若刀绞……

　　“啊！！！！！啊！！！！”我嘶喊起来，汗流浃背。

　　笕婆婆的灵力迅速在指尖聚集，甚至强大到实体化！！发出亮蓝的光，猛戳八哥哥前额，下一刻就见疯狂扑杀的哥哥跌倒在地。她将我打横抱起，侧过脸嘱咐小安：“且去帮他封上，太阳初升便好。”

　　素素和橘子在门口闲聊，没想到见我受了伤，她们慌忙随笕婆婆的脚步，冲入卧房。
　　左肩的伤口已然紫黑，周边胀得皮肉翻开，淌着黑血，痛得窒息。

　　婆婆立刻将我放在床上，我只觉得身子已不是自己的身子，可是这痛却是真真切切的自己的痛。
　　“你们宫女出去！！这儿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笕婆婆厉声朝橘子素素喝道。她们在我这里进出惯了，一时性急，竟忘了规矩。

　　所有人退出，只留我与婆婆，婆婆不敢犹豫，掌心迅疾凝结蓝光，用力压我胸膛，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光送入体内，她用灵力压制源源不断扩散的毒！！！这毒效力甚强，速度极快！！
　　我怕得要命，泪水呼啸，张张嘴巴，竟发不了声了。
　　一滴滴汗珠从笕婆婆额上滑下，她竭尽全力。

　　我以为经受这等痛苦，会很快昏厥，然而，毒药显然不会麻痹神经。痛感丝毫不减，笕婆婆苦撑的医疗灵术，只能短暂减缓毒性爆发，她必须让我保持清醒，否则就再无法醒来。

　　门外忽有动静，被大力推开。
　　居然是久未谋面的父王！！！门口的素素和橘子，满眼担忧地朝里面望过来。

　　我居然有些感激起这伤，能让父王主动看我，已是最大的幸运。
　　然他只是冷漠地远远一望，便蹙眉瞪向笕婆婆，不满道：“当真中了他的毒么？！！”
　　笕婆婆有些面无表情，来不及抹去方才的汗，只垂着眼睑看不出情绪：“确是。”
　　“不是万无一失吗……那安家的孩子怎这的不中用？！！”父王脸上呈现一种扭曲了的愤怒及短暂的恐慌。
　　“若是他想放进的人，任谁可以阻止？”笕婆婆淡然。父王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得转了话题：
　　“那你且说如何解毒？”
　　“你自清楚，何必问我……我这术维持不了多久。”笕婆婆直视父王的眼睛。
　　父王一脸惊惧：“真要……放出他？”
　　婆婆沉默，似乎已给了无声解释。那男人尖叫起来：“不！绝不！！！”

　　笕婆婆再道：“九公主不可死，我国虽对邻国保密长皇子不在的消息，可西迦皇族已无任何势力依靠，你知国内国外最忌惮灵术师存在，又以此证明实力强弱，还要我再提醒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父王无法控制地吼叫起来，“不然你以为我留她到现在为何？！！！”

　　我的心顿沉深海，冷得刺骨……
　　岂是料到，原来我不过是他们想抹杀的记忆，活着不过是颗棋子……更加心痛的是，笕婆婆居然也……

　　“此事，殿下又何苦担忧……”
　　“这话您也敢说？！他可是……”父王既怒又惧。
　　“昨日朔月。”婆婆一甩袖子，站到窗前。
　　“朔月……？这么说，那……怪物……？”他脸上的筋肉抽搐。
　　“没错，今日他虚弱，虽不能保证不伤人，但若他未失理智，亦不会怎样。”笕婆婆的眼神有一瞬伤神。等我再去追究，似又没有，许是错觉。父王仍紧紧锁眉，极不愿，可只能勉强应允。

　　呼吸困难起来，伤口的痛加剧了，看来毒是时候攻入意识……

　　一个声音在低吼着，是死神召唤。
　　它呼唤着血肉与死亡，且要啖尽贪婪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