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情侣

　　我跟阿言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昵称，他总是随我的闺蜜们叫我“银子”，我也跟他的朋友一样管他叫“阿言”。

　　在外人面前，有时候我会叫阿言“右先生”，这似乎是我在本科时代跟室友一起发掘的称呼，虽然是对“Mr. Right”的故意曲解，却意外地让我觉得很有画面感。有些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的朋友会发笑，然后问：“那是不是还可以叫做权力先生？”

　　我总是会假装认真地回答：“是啊，所谓真命天子嘛，他是我的人，走在我的右边，具备被我使唤的权力！”

　　实际上，阿言比较喜欢做“空出右边的先生”，让我走在他的右边，把我保护在马路内侧。不幸的是，身为长期单身并拥有强大后宫团的我，习惯于以身做墙挡住身边的女朋友（May：话不能乱说字不能乱省，请叫我女性朋友！），空出右边、走在别人左边才会让我觉得自在。于是刚开始我们并肩走路的时候，必然会出现绕来绕去的场景：我贴着他的左侧走，到车多的街道他会下意识地绕到我左边，走到靠马路的那侧。

　　对于这样充满保护意味的举动，我心里其实是很受用的；但长期的习惯实在难以在一时之间改掉，于是等到社区花园或步行街之类的地方，我又会不厌其烦地找回靠左侧的位置。阿言就这样坐实了“右先生”的戏称，好在他对这个头衔还挺满意的。

　　在逛街途中“走路靠哪边”的问题上，我们以自然而然的方式达成了共识；但这样的默契并没有延续到逛街买东西的情况。

　　我相信的确有男生真心喜欢逛街买东西，但阿言绝对不是“热爱逛街俱乐部”的成员。他的购物习惯大抵如此：查看衣柜，发现自己需要买一件棉质浅蓝色衬衣，最好是暗竖纹，大概是A品牌或B品牌的风格；于是，前往附近的商场——找到A品牌或B品牌的柜台——找到想象中的那件衬衫——试自己的尺码——结账拎包走人。

　　而我的购物习惯是：咦衣柜里的连衣裙好少……走，逛街去！突然间不喜欢去年买的那双高跟鞋了……走，逛街去！旁边走过去的那个女生穿的泡泡袖上衣好漂亮……走，逛街去！晚饭吃太多了……走，逛街去！今天天气真不错太阳不是很晒风也吹得很舒服……走，逛街去！

　　首先，对着各路神仙发誓，我真的不是购物狂，只是拿“观赏漂亮的衣服”作为消遣的一种方式而已。然后，只看不买其实是个好习惯不是吗？经常散步也是好习惯对吧？所以把散步地点放在商场里，又有免费的冷气吹，又可以提高自己对时尚的鉴赏能力，一石三鸟！

　　我得意地把这套理论告诉阿言，然后怂恿他陪我逛街。阿言的眼神明显是对我的不信任：“好吧，只要你能保证那真的只是散步加鉴赏。”

　　居然不相信我！……当然，发展到最后变得不只是散步+鉴赏，也不全是我的错——看到好看的衣服不去试才叫奇怪吧？

　　说实话，我一个人逛街的时候反而容易速战速决，不会这么低效率：没有人帮我拎包，试衣服会很麻烦；也没有人给出参考意见，身为选择恐惧症患者，我会很难做决定。但有人陪着的话心情就不一样了，而且想到现在买的这件衣服最重要的是要旁边这个人喜欢，再想到……嘿嘿嘿。

　　（好看的衣服，穿上就是用来被脱掉的这种话，我才不会说出来呢。）

　　但是果然有阿言陪着我就会比较容易作出决定吗？事实是这样：

　　我试了衣服出来，在穿衣镜前转一圈，看着镜子里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帮我拎包的阿言：“这件怎么样？”

　　“嗯。”阿言跟镜子里的我对视一眼，继续百无聊赖地四顾左右。

　　“嗯”是什么意思？

　　“好不好看？”

　　“还好。”

　　“还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还是“有点好但还不够好”？“还”在哪儿“好”在哪儿？

　　我当即意识到，带阿言陪自己逛街是一个决策性的错误，但一时还难以死心：“那，咱们去楼上看看男装吧！”

　　阿言看着我冲上扶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停在扶梯口；我已经瞄上了一款淡紫色POLO衫，见他磨蹭，就冲他挥手：“阿言，快来试试这个！”

　　他认命似的跟上来。

　　“不行，裤子好像不太搭，阿言给你换上这条裤子，跟POLO衫配一下。”

　　“还是怪怪的。算了，走吧……诶这件夹克很好看哎！阿言你来试一下……”

　　阿言乖乖地任我拉来拉去，像衣架子一样在身上套各种衣服。在当时他那非常具有欺骗性的任劳任怨的表情下，我的满足感爆棚；不料回去之后就是晴天霹雳，阿言郑重其事地约我谈话，严肃地伸张了他的个人意志：以后一起出来，还是不要进行“逛街”这种无趣的运动了。

　　我恨不得咬着手绢哭给他看：他怎么就没能领会我的苦心？给男朋友买衣服是我长久以来的重大梦想啊魂淡！

　　阿言则义正言辞地表示，他觉得我目前的穿衣风格没什么问题，只要继续保持就好了，当然他也欢迎我做一些适度的改变（只要不是特别惊悚地改成cosplay风或夜店风就行），他个人没什么意见可以给我；而他自己有一定的品牌依赖症，买衣服就只买那几个品牌，所以逛街对他而言更加无意义。

　　我坚决认为他这是为自己不乐意陪我逛街找的理论借口。但我也实在没有强人所难的习惯，更何况那个人是阿言。不逛就不逛吧。反正我也觉得逛街这事儿还是跟闺蜜一起比较好。反正我的本质属性仍然隶属于宅女大军。

　　反正……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理直气壮地逛男装区然后买衣服给他。

　　逛街这件事，再次如同很多我们无法达成共识的事情一样，以不了了之的方式得到解决。不过我跟阿言对于这样的状况适应良好，并且一致认为，相互迁就固然是一种相处之道，但坚持自己的看法、坦承自己的意愿也是很重要的姿态。或许这样的方法会暂时造成对方的不快，或许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一方的退让或双方的妥协，但“坚持自我”是我们了解彼此的通路，是让我们发现彼此的过程。

　　而且，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乐于做妥协的一方。

　　没过两天，这件事就被我忘在脑后。彼时我们还住在不同的公寓，某次晚饭后，阿言将交换日记塞给我。我十分讶异，要知道，最初开始写日记的时候我们俩都很热衷于此，但在迅速地习惯于当面交流之后，这一行为没过多久就被我们不约而同地荒废了。

　　我接过来就想把日记翻开，阿言伸手压在封皮上：“回去再看！”

　　“干嘛？神神秘秘的……”

　　好奇心被勾起来，导致回去的路上我都在胡乱猜着日记的内容，并以此逗阿言：“到底写了什么？你昨晚做梦梦到我啦？”

　　“情诗？”

　　“旅行计划书？”

　　“我们未来宝宝的名字？”

　　看着阿言绷着脸的样子，我愈发觉得好笑，突然间警惕起来：“喂，你是不是背着我做坏事了？”

　　阿言伸手轻轻推了我一把：“乱讲。到家啦，早点睡。”

　　回到公寓后，我迫不及待地翻开日记，却发现新增内容只有莫名其妙的一行字：“一年份，慎用！不会补给你更多的。”

　　虾米东东？

　　前前后后翻了个遍，终于在扉页与第一页的夹缝找到了5枚小卡片。一看就知道是阿言的手绘，但我坚决不承认自己手在发抖。拿起来仔细研究一番，卡片正面是花纹缠绕的“招待券”三个字，背面是我熟悉的字迹：

　　“使用说明：

　　1、本券仅限银子小姐本人使用。

　　2、本券有效期为即日起一年，过期不作废。

　　3、持券人可持本券向阿言索取陪同逛街服务一次。

　　发券时间：XX年X月X日

　　发券机构：为银子服务中心”

　　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傻笑。涌动的心潮满得要溢出来，除了傻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因为明白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乐于为对方而妥协的人。这样的认知，让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5枚卡片，被我小心收好。

　　反正过期不作废，干脆等我们都七老八十了再拿出来用，到时候阿言会不会被年轻的自己吓一跳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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