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旅行（娱乐圈）

　　十五.
　　从雷颂明家里一路跑出来的时候，佩宜身上刚刚才缓和的一点暖意，就被室外的刺骨寒风给冲尽了。或者说，那身上的暖意只是外在的，而真正内心的那点寒彻分子，就在佩宜跑出来的一霎，瞬间给放大了开来。

　　佩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跑去哪里的，她揣着自己怀里护着的那张本是要拿给雷颂明听的专辑，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跑了一段路。

　　已经是深冬凌晨一两点的时间了，天公不作美地竟然开始飘了些雪下来，那些冰晶般的六角棱片就这样子一朵朵契合地落至地面，连着佩宜足尖的部位，都被踩着冻封了起来。

　　一路的地面皆已经结冰，佩宜冻的全身竟是毫无知觉，却也不觉得冷了。当她往一座桥上跑过去的时候，那悉数结冰的地面有些打滑，佩宜没有走稳，就一把从桥中惯了下去。她脑袋撞到了大理石桥柱的一角，嗡嗡中却觉得之前有些迷糊转不过来的脑袋瞬间醒了过来。

　　当佩宜艰难地支撑着从冰凉的冰面上面起来的时候，她接着雪地上面反射的亮光，还能看到自己擦破皮的手肘上，一束束殷红的液体就那么滚了下来。侵染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只打出一朵朵斑驳的血红花粒。

　　人清醒过来了，身上的各种机能也慢慢地起了反应，之前不觉得冻不觉得痛的身体，便就有了那一股股撕裂般的疼痛感涌上来。眼泪悉数便落了下来，佩宜撑着身子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只扶过一边的手肘努力地想要自己从地上起身。

　　她觉得痛了，由里到外，痛彻心扉。手肘的撕裂感那么的真实，却叫她又想到了雷颂明。以前……以前，她拍摄MV偶尔意外受伤的时候，总是有雷颂明那么小心翼翼地替她包好的伤口。他生着老茧的厚实的手掌心，到此刻佩宜还能一毫不差地回忆出里面的滴滴暖意。

　　而如今，如今佩宜又是受伤了，他却为何不在身边。她的手，她的全身连至心都被伤的彻彻底底……而这一次，他竟怎么放手没来管她？

　　佩宜有些懂了，对于今天的事情，或者对于一直以来的事情。她听着他口中几乎陌生人一般地口气说要将她送回家的时候，她就有些懂了……

　　可佩宜还是不死心的，她掏出怀中的手机，那高质量的金属机身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强烈撞击或者进水而出现任何问题。一按出‘一’键，拨出的便是雷颂明的名字，佩宜心中此时却是极极想要听他的声音，或者是，告诉他，她此刻是有多需要他……

　　拨出的号码响了一声又一声，却是没有人接听，佩宜的心也是跌到了谷底的。她哆嗦着手收回手机，她竟是没有勇气再去拨第二遍……
　　她在脑中一遍遍反复着自己进门时雷颂明看着自己目光的生疏，甚至于他对自己妻子一系列轻言轻语的体贴……甚至于，连佩宜冲出门之后，他都未有任何地反应。

　　若是平时，若是在平时，他定不会这样子的……这一次，却是佩宜逾越了。

　　可是她还是不要死心的，她想着他恐怕是真的会冲出来找她，她并没有走远，他只是正在找来的路上。寒意是一点点刺入心中的，那身体之外的空间里面，只觉得是一个大冰窖，佩宜连颤栗的气力都没有，就连呼出去的气都觉得已经越来越缓了……

　　她还在等着，她摸着怀里面的专辑，她等他找来了，便……拿给他听……
　　她也要唱给他听，他给她写的所有歌，所有歌，对了，还有那首第一个演出未唱好的《至少还有你》。

　　佩宜抱着这个念头想着想着，为了叫自己不要绝望，竟还在雪地里面躺着一遍遍地唱着那首《至少还有你》。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皱纹
　　有了岁月的痕迹”
　　……
　　……
　　“动也不能动也要看着你
　　直到感觉你的发线
　　有了白雪的痕迹”
　　……
　　……
　　“也许全世界我也可以忘记
　　就是不愿意失去你的消息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
　　……
　　“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永不分离”

　　佩宜断断续续的唱着，只觉得自己整个嗓子都已经嘶哑开来，一拉一拉的，只觉得每唱一句，都是要竭尽全力的。她嘶哑了嗓音，就在那雪地里面伏着，带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唱的声嘶力竭。

　　“你掌心的痣
　　我总记得在那里
　　在那里”

　　在哪里……

　　她一遍遍在脑袋里面勾勒出他平淡不惊的面容，勾勒着他温吞吞的笑容，甚至还能勾勒出他左手手心的那颗暗痣还有腕间那串常年不摘摩呲地发白的佛珠。

　　满脑子都是雷颂明雷颂明雷颂明雷颂明，雷颂明，你如何还不来？

　　那首歌已经不记得究竟诠释到第多少遍的时候，佩宜却真真地绝望了，或是醒了。

　　她懂了，她爱上了他……那个人，同她在一起八年的制作人，那个大了她足足二十一岁的男人。
　　她是爱上了，这多年身边的人个个都如过往云烟般转间即逝，唯独独是他走过，然后留下了她的心房。如今，如今，便是她爱上他的孽了。

　　佩宜是懂了，懂了自己第一次唱歌没唱好时在他面前害怕的落泪，懂了这么多年他同她的朝夕相处却是离了他一天都觉得煎熬的，也懂了自己如此地如此地……想要把一首首歌那个人听是要为何……

　　那本是他的歌，她却独独是要唱给他听的……因为她是爱他的，这么多年了，竟是爱的如此之深了。

　　可是，不行呀……

　　他大她二十余岁，他是她的制作人一手将她捧红，他是有妻室是A城小报上标榜的好男人……佩宜是万万不能同他在一起的，他们会害了对方。

　　况且，他是不爱她的。他已经有了妻子，佩宜却是晚了，晚了足足二十年了……如今的痛彻心扉，如今的心神俱焚，她也是晚了……
　　就算她要将心比心，就算她将自己的一番心意突突地送去那个人的面前，她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她晚了，一步也是晚，二十年，更是晚了……

　　而他呢，呵，佩宜又想到了雷颂明今晚眼神中的肃厉还有同以往不同的陌生，她甚至想着他同她妻子的软言软语，想着他口中那句‘我一会送佩宜回去的’……

　　他可是发现了她的心思？他可是有觉得负担了，他可是……将那些视为万万不能的忌讳？

　　他是爱自己妻子的，对自己，又怎么会可能爱上……一丁丁，一点点，都没有可能的。

　　只是为什么？佩宜觉得自己恨不得死了过去，既然如此，为什么叫她碰到了他；为什么碰到了却又要爱上；为什么爱上了扯不断了却又要此时告知佩宜一切晚矣。

　　她并未错做事情，她真的并未做错任何事情呀……却独独爱错了人。那是她的孽，她的孽呀，她却独独又抹杀不去……离了雷颂明，佩宜觉得自己万万是活不下去的……

　　就这一刻，佩宜懂了，也真真切切地绝望了。
　　她……想到了死。

　　或者，她是并未想要死的……那个时候，佩宜并不知道死亡真真正正的意义。那个时候，佩宜只是想，若是她今日便是如此死了，一切可是会有不一样？
　　她的世界，当真可以是颠倒重来？

　　念想就那么样去实践了，佩宜支撑起已经完全冻僵几乎就要悉数断裂掉的四肢，一步一拖，一寸寸地挪着从那个桥柱上翻了过去。

　　决绝一跳。

　　侵入江水的那一秒，佩宜早已失去知觉的全身上下，却是感受到了一阵漫涌而过的剧痛，而全身，就好像是被拆散的零件般，一瓣瓣地分开了。

　　失去知觉的一霎，她耳边嗡嗡做鸣的，却还是那首歌，《至少还有你》。

　　——你掌心的痣，我总记得在哪里，在哪里……

　　十六.

　　那时候跳下去的时候，佩宜只想到了，若是她就此死掉之后会发生什么变端。
　　却万万没有想到，若是这跳去没有死呢？

　　世间命数倒是变化万端，当佩宜醒来躺在那一张加护病床上，透过还不大透析的眼神瞥见床边那个目光黑压压几乎要把自己吃进去的经纪人时。
　　佩宜想，若是真的死了，那修罗地狱还不若这般。

　　从主治医生的口中说的，佩宜倒是跳下去之后，被那江上早起撒盐到浮冰，想要让那积冰早早融化的船只救上来的。然后，便送至了医院抢救。

　　那救佩宜上面的人万万是没有想到，这个一脸落魄全身发紫已经在江水中冻得不成人形的女子，会是当今A城叱咤风云的乐坛第一天后，会是那个万众捧月红透了半边天的Joe。那人更是想不明白的，一个活的如此潇洒如此要什么便有什么人，却又什么理由，在这么一个冬夜的晚上，穿着单衣想不开跳江自杀。

　　或者是，每个能做到天王天后的人的背后，都是有其的辛酸历程的。有些人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位置他们坐到了，只可惜，有得必有失，他们却也失掉了无数原本拥有的东西。
　　爱情，亲情，快乐……那都在其中。

　　那天，佩宜就是那么躺在病床上。她出事的消息早已经被封锁，‘天后自杀’这个头版若是被拿出去卖了，必定能轰动全城；而若是如此，佩宜她的那些老底大抵也要被翻的保不住了。这些年来，佩宜之所以能一直走红，皆只因为她从不惹事。出道八年，从她身上传出来的绯闻，还不足五条；也从未见她跟任何的富商或者纨绔子弟有任何牵连。所以，在A城大众的眼里，不止是是喜欢她的歌，更多也是喜欢上她的人品。就是这样，她才一红再红。

　　见到佩宜醒过来，身边仅有的经纪人，却是有点点甚至喜悦的因子都没有。佩宜与自己经纪人的关系是不好的，只是之前一直被雷颂明劝着才没有闹出来事；而如今，倒却到了那个人落井下石的时机了。

　　佩宜料想着他是不会对自己说出什么好话的，但那些糟话真的被讲出口了，还是让佩宜有些始料未及的。

　　那双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嗔着佩宜，嘴里的话几乎已经讽刺揶揄到底了。

　　“梁佩宜，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今天，你倒来看看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
　　“你可知我是花了多少气力钱财才打通了医院，警察局甚至于当天救着你上来那艘船上的所有人，没有把你想不开要去死的消息传到各路媒体的耳中。你若是死了到好了，现在是没死了，你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赔的起这次公司给你打造珍藏版的钱……”

　　是的，珍藏版，那张佩宜录好了要交上去的CD底片，被她在跳江的时候早就不知道冲散到了哪里去。因为之前经纪公司里面一直出现有电脑里面的录音文件被盗窃，导致录好的专辑提前被流放于世。所以后来只要录音，录好的东西只全部刻在一张碟片上，叫当事人拿回家，一切电脑里面的备份都要通通删掉。

　　所以，佩宜当天拿着本来准备要去给雷颂明看，最后却带着一起跳了江的不知去处的CD底面，却是佩宜新专辑的唯一‘孤本’。

　　若是平日里，弄丢了只要佩宜找个状态好的时间，努力个几周再录下来就好了，偏偏也是自了跳江以后，佩宜的声带也被冻坏了。

　　医生用保守估计来说，她这个嗓子若是有可能恢复原样，最少也要半年时间。并且自此一年之类，可能都不能如以往般做任何激烈点的诸如演唱会之类的长时间献唱了。
　　纵使是全部恢复之后，这次的事件对她的音色影响是多少，也是个未知数。

　　不过，若是她恢复不了，那么佩宜这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唱歌了。
　　言简意赅地说就是，佩宜的嗓子，却是被她那么一跳后，毁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佩宜却是难受极了，躺在那病床上一时间觉得那整颗心都飕飕地往下坠。这么多年来，唱歌就是她的生命。十六岁的时候她选着要去当歌手这个职业，不止因是她生了好嗓子；却也是，她当真是热爱唱歌的，热爱在那么多喜欢拥护自己的粉丝面前献唱。

　　当她得到这个噩耗躺在病床上暗暗哽咽的时候，她那位‘好’经纪人还不忘在一边添油加醋。

　　“哼，现在倒是知道害怕，当时怎么想着去死的。若是一辈子唱不出来，倒是死了也是好的。梁佩宜，你这一生，就除了能唱歌之外，也什么没有其他本事了。若是唱不出来了，倒不如去死来的妥当，免得留着这个世上样样不能还碍人眼目。”

　　那一席话下来，虽是狠毒了些，但也却却是真的。除却会唱歌，佩宜这一生，恐怕也是没有其他的优点了。让她去拍广告吗？谁会要了一个坏了嗓子再也唱出来的天后；让她去拍电视剧电影？当真有人敢投资她拍了，但是又谁会来看？
　　她有演技吗，有后台过硬吗，或者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领吗？
　　一样，一样都是没有的……
　　若是她真正地再也唱不出来，那么死了，倒也真是一个好的归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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