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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解药
“代在下谢过德隐大师。”韩宁接过梨花手中的茶盅大小的小瓷瓶,启封一饮而尽,顺手将瓷瓶扔给梨花。
“主子放心,朗生做事向来周全的。”梨花接过瓷瓶放在托盘上,伺候了韩宁漱口擦手,见韩宁稍有倦意,又搀了他到榻上歇着,才掩上了房门退出去。
一路到了停雪榭,德隐大师正与朗生品茗论医经。一如这几个月来的午后一样,清玄侍立在侧。
梨花将空了的瓷瓶原封不动的托到清玄面前,清玄淡笑,接过瓷瓶行了礼。
“从明儿起,德隐大师便不来了。”清玄道。
梨花一惊,刚想说什么,忽而扭头看了眼朗生,见朗生表情淡淡的,想来便是早已知道,心下念头一转,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梨花向着德隐那边颔首:“这些天来,有劳大师了。”
德隐大师在清玄登门的第二天便来为韩宁诊治了,要说医术高明、医道精湛,梨花插不上嘴,只觉得这德隐大师十分神乎。
梨花将韩宁的手腕从帷幔下探出,在床沿搁个软枕,仔细为韩宁撩起袖子露出手腕。
德隐大师隔着帷幔搭脉,也不去看韩宁气色,只是让梨花用白瓷杯盛清水喂韩宁服下,大师特地嘱咐,若病人将水吐出,千万别弄洒了,须盛在杯里拿来过目。
果不其然,方一喂下清水,韩宁便开始呕血,血色乌黑。
德隐大师看过,什么都没说,双手合十执着佛珠念着佛号,双目微闭。
梨花不敢打搅,直直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于西凉寺罗汉殿,肃穆立现。
之后德隐大师只是简单吩咐了几句,便随着清玄离去。
而清玄便每隔三日便送来一只装着药的瓷瓶,嘱咐立刻给韩宁服下,待梨花拿了空瓶出来,清玄甚至特地叮咛了梨花勿要清洗瓷瓶,须原封不动送还。而他就在韩相府的停雪榭内静待。
镇魂曾对此举很是不屑,总嘟囔乾坤公子的侍从小家子,偏偏仔细看紧得一只瓶子。
朗生却皱眉道出其中原委:德隐大师不愿我等窥得解毒药之药性。
梨花不管这么多,只管着给主子服药,盼着主子一天天好起来。
德隐大师也曾亲自来过几次,每次为韩宁搭了脉,坐在外堂念一段佛经便走,不再多说什么。
梨花谨照大师吩咐,不再给韩宁内室生暖炉取暖,帷幔也统统除去,其他人尽量减少出入内室的机会,就连自己服侍韩宁前也需洗净双手换了外衣方可。
大师更吩咐除了清玄送来的药物之外,朗生不得私自再为韩宁诊治用药,否则定事倍功半,甚至性命堪忧。
用药之后不久,韩相也逐渐退了烧,人慢慢清醒过来,但浅眠的时间也多,偶尔清醒过来,喝了茶用了饭复又睡下,人萎顿得很,连说话都没有精神。
朗生镇魂久久不得见到韩宁,每日靠着梨花内外传达音讯,听着梨花说主子一天天醒得久睡得少了,心下也安了不少。
和朗生一起送了德隐大师和清玄出府,没走几步便遇到镇魂往这边赶来,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梨花姐姐,”镇魂一把拉住梨花,眼却看着朗生,急匆匆的问:“怎么德隐大师明儿起就不来了?”
朗生道:“大师说病人已无碍,现下好好调理即可,我原先想今日再请大师再为韩相搭脉的,可是大师却说不必,毒已解,剩下的便于他再无干系,若再诊出有其他,救与不救于他都为罪孽。”
“救人都能算得上罪孽了?”镇魂不解。
梨花随着两人往回走,细细想了开口道:“好比一个乞丐他断了腿,镇魂你若为医者治了他,他最后却仗着能跑会跳,做了掳掠之事而被戮,镇魂你如何救他第二次?”
朗生赞同道:“德隐大师向来不与尘世之人有交往,能看在乾坤公子的面上为韩相祛毒已经算破例了,更何况官场之人、官场之事动辄人命,杀伐之气太重,出家人自然不能涉足过多。”
镇魂摇头:“不说这些了,我们见了大人再说,这三个月来都没怎么见大人,心里总有些不安。”
“怕你是离了大人不行了。”梨花调笑,用手捂了嘴轻笑,镇魂是韩相一手带大的,韩相未入仕镇魂就跟从左右,当年镇魂也不过半大一点孩子,这些年来已长成了英挺的青年。
镇魂大窘,头也回的一路直行。
韩宁饮下药后躺下,待梨花轻轻合了门,猛得坐起,从口中吐出一个蜡丸,两指一捏从中抽出一张二指宽的纸条,韩宁细细看后立刻放在烛火上烧了,连灰烬都仔细碾碎才扔到窗外被风吹走。
韩宁躺下盯着屋梁,星目灼灼,满是算计神色,嘴角却带着丝丝笑意,“有趣,乾坤公子,在下定要会一会你。”
听到外间有动静,韩宁立刻躺好闭眼,转身向外装作浅眠初醒。
梨花推了房门让朗生和镇魂在外边等,自己先进了内堂瞧韩宁,见韩宁已有转醒便上前低声唤了。
“主子?朗生镇魂在外面,可要见一见?他们见不着您着急的紧呢。”梨花见韩宁眼神迷茫,心下不住叹息,虽然主子病症轻了,毒也没了,可是人总不见得清醒,即使人清醒着,言语之间也不甚迟钝,不复往日决断风度。这也是大家着急的原因。
“朗生?镇魂?”韩宁双目游走,神色迷茫,好半天才定睛在梨花脸色,吞吞吐吐的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他们是谁?算了,先让他们进来吧。”
仿佛有个晴天霹雳打在梨花头上,梨花跌坐在地上,直直的看着韩宁,大口喘气。
韩宁撑着床坐起来,用手揉着额角,一脸迷茫问:“我又是谁?”
梨花方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抱住韩宁,不住颤抖。
“韩相!大人啊!您别吓我呀!”
镇魂朗生在外间一听梨花这话,也不管不顾的直冲进来,知见到韩相大人好端端坐在床上,脸色温润,气色清明,梨花却倚在床上不住颤抖。
“梨花,这是怎么了?”朗生上前扶起梨花。
梨花一把拽住朗生的袖口急言到:“大人,朗生快瞧瞧大人!大人他不记得了。”
镇魂早已扑到韩宁跟前,韩宁却像被镇魂吓到一般直往床榻内退。
“大人,我是镇魂,您,您怎么了?”
韩宁抱着被子不住的往后退,直到背脊抵住了墙壁无路可退,惊恐的看着众人:“你们,是谁?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当夜,尚书房。
国主涧执着密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反复看了三、四遍,才不可置信的放下手中的信笺,仰天长吁一口气,久久无话。
地上跪着的暗探仍旧保持着低头跪地的姿势待令,身着普通宫内內侍服,乍看之下无一丝一毫的显眼,连面孔都是丝毫无特色,走入人群便找不出来的大众脸,这样的人,往往是暗府最精锐的暗探。
尚书房內寂静无声,只有国主涧细细的呼吸起伏不定,地上的暗卫仿佛不存在似地,无一丝存在感。
“这,这密报你可看过?”半晌,国主涧才听见自己沙哑的开口,问道:“这里面的内容,除了孤与那人,还有谁看过没?你看过没有?”
“回主子,不曾。”暗探用着极其平静的嗓音回答,低低的一如他本人装扮,丝毫特色的嗓音,令人听完便忘,“暗府办事请主上放心。”
国主涧盯着地上的人看,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不愧是孤的暗府死士,你去吧。”
暗探起身行礼,不等国主涧再次表示,就直接转身离开,片刻不停。
盯着暗探离去的背影,国主涧的嘴角渐渐逸出了笑,目光斜到手握的信笺,呐呐自语:“韩宁,老天也要孤放过你呢。”
待四下无人,国主涧遂将信笺凑到蜡烛上引了火,火舌慢慢舔过信笺上的字,像情人的舌。
韩相失忆,相府瞒报,惟近身人等知晓。
每日来为韩相诊脉的陈太医最近有点烦。前些时候每日里韩相服用德隐大师的解毒方子,自己这个每日来请诊问脉的自是知道。原想给国主细禀的,不料刚动了心念便被梨花这个人精看出了苗头,几番暗示下来,自己是再也不敢有什么上报的心思了。
而韩府家医朗生只消说了几句,就彻底打消了自己的歪念。
于是陈太医每日只消过来相府请个早,喝杯茶,再听听梨花讲她主子的病征,偶尔遇到韩相醒了便进内去搭个脉。回头拟个方子让韩府家医朗生过目,再到宫里面见国主,转述几句“韩相大好,指日可回朝”便可。
从大年到今日三月桃花初开,已辗转近百日,国主也已从每日宣召到今日不再挂心。
也许对于朝中其他人而言,韩相沉寂许久乃一件大好事,但对于向来与韩相相本人,实乃大大不善。
眼见着韩相一天天的康复起来了,自己这个太医也该功成身退,早日避祸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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