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纪事

　　笔落下，一个新鲜出炉的贺群浮现在李新荣的日记本上，纸上的小人穿着浅蓝色衬衫，内搭件白色短袖T恤，下面是及膝牛仔短裤，白袜裹着小截细长小腿，脚踩运动鞋，是今天贺群的打扮，她手捧鲜花，在阳光下对着李新荣笑。
　　咚——
　　像慢拍的架子鼓，李新荣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失去节奏，随重音落下，又在轻音缓缓膨起，吵得让人无法思考。
　　她一把合上日记本，起身下床，准备下楼让脑袋清醒一下。
　　“我下楼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你继续写。”
　　贺群写作业总是很专注，李新荣跟她说了一句便噔噔噔跑下楼，在厨房猛灌一口凉水，心绪才稍微平静下来。
　　怎么办？好像要完蛋了，李新荣对自己说。
　　贺群觉得自己这么爱学习，李新荣有一半的功劳，直到李新荣离开房间，她才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满页的数字叹气。
　　对不该心动的人心动了，就贺群十几年的人生经验来看，她应该保持沉默，假装无事发生。
　　解救二人的是奶奶，她挎着个竹篮笑眯眯走进家门，拿出冒着热气的糕点放到桌上，再炒两盘农家小炒，招呼俩人吃菜。
　　奶奶回家时，贺群已经下楼，跟李新荣一起在客厅等着了，鉴于俩人对厨艺一窍不通，因此只有奶奶下厨，不过二人在一旁打下手，菜很快便出锅了。
　　三人围坐，有温馨小家的氛围，奶奶很高兴李新荣带人来家里玩，话格外多，连李新荣都插不上嘴，好在贺群只需要简单应答。
　　时间过得很快，吃完饭洗好碗，到俩人洗漱完毕，夜幕已悄然降临。
　　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的，李新荣一丝睡意也无。
　　她披着一条毛巾搓着头发，吸掉一部分上面的水分，贺群已经吹干头发，此时拿着吹风机问：“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
　　“好啊，正好我懒得抬胳膊。”
　　李新荣眼睛一亮，十分自觉地走到贺群跟前坐下，等待贺群送上门的服务。
　　李新荣的头发细软，摸起来手感很好，像在摸顺滑的丝绸，服务完毕，贺群还回味着她的手感。
　　“等一会儿我们去楼顶看星星吧，那里视野很好。”
　　李新荣转过身双手放在贺群膝头仰头看着她说道，像只撒娇的猫咪。
　　“嗯。”
　　贺群听见自己的答案，原来喜欢是不受控制的，即便她告诫了自己千遍万遍，也抵不过李新荣一个眼神。
　　风清月朗，云开雾散，漫天繁星，是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夜景。
　　就是虫子多了些，小群飞蛾反复往屋角暖黄的灯光处撞，李新荣拿了奶奶送上的蚊香放在一旁，才解了被蚊虫叮咬的麻烦。
　　二人在地上铺了条毯子，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记得你小学同学录里面写的喜欢看星星。”
　　小学毕业，李新荣拿了张同学录让她写，贺群毫无保留，个人喜好全写上了。
　　“嗯，感觉看星星能让人平静下来，我小时候挺喜欢趴在窗边看星星的，感觉就像父母在天上看着我一样。”
　　父母不在了以后，贺群就是这样让自己走出来的，不总有传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父母没有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她。
　　“现在呢？”
　　“现在也喜欢，不过没再想着他们了。”
　　时间总能将人的记忆淡化，甚至抹去，她现在连父母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现在看到星星能想到的，只有李新荣一个人。
　　贺群有些自暴自弃，她不再克制自己的视线，侧头看着李新荣，她正专注地望着天空，淡淡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神圣得像要羽化登仙。
　　“我也喜欢看星星，真有缘分。”
　　李新荣想起第一次跟贺群搭话，她也是找一些有的没的来问，现在她又想做一些大胆的事情了。
　　“还记得小时候吗？我问了你好多喜欢的东西，现在再问一遍看看你有没有变。”
　　李新荣不敢看贺群的眼睛，她盯着虚空说道。
　　贺群点头说：“好啊。”
　　“喜欢的动漫？”
　　“海贼王。”
　　“喜欢的颜色？”
　　“黑色。”
　　“喜欢的电视剧？”
　　“没有。”
　　“喜欢吃什么蔬菜？”
　　“小青菜。”
　　“喜欢听歌吗？”
　　“喜欢。”
　　“喜欢看电影吗？”
　　“喜欢。”
　　“喜欢我吗？”
　　“……”
　　贺群沉默良久，久到李新荣觉得她几乎不会回答。
　　李新荣勉强牵起嘴角，准备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说自己在开玩笑，却听见贺群回答：“喜欢。”
　　“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成为恋人那种，想抱你，想跟你接吻，如果冒犯到你了，你可以当没听到……”
　　贺群的话被物理阻断，李新荣凑了上来，轻轻在她唇边印上一吻，贺群能闻到她身上沐浴过后的香味，她顺滑的头发落在自己颈肩，凉凉的。
　　吻是温热的，软软的，似乎还带着甜味。
　　贺群还来不及回味，李新荣已经退回原位，满脸通红，手足无措道：“那个，天真热啊，我先下去吹空调了。”
　　李新荣罕见地手忙脚乱，匆匆下楼，躺在床上捂住心口平复速度过快的心跳。
　　“啊啊啊啊啊，太没出息了，李新荣！”
　　李新荣骂着自己，把头整个埋进被窝。
　　楼上贺群也没好到哪里去，大脑直接宕机，动作还维持原样，成了一尊佛像。
　　等贺群重新运转起来，李新荣已经陷入梦乡。
　　也好，省得两人尴尬得睡不着。
　　贺群牵起被李新荣踢到一边的被子，盖到李新荣身上，自己侧身躺上床，面对着李新荣，轻声对她说：“晚安。”顺带凑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作为回应。
　　出乎意料地，贺群睡着了，还做了个好梦，第二天醒来脸上还带着微笑。
　　俩人睡着睡着便贴到一起，李新荣醒来发现自己额头抵着贺群的额头，近在咫尺，放大的睡颜，睡着的贺群没有平时的冷感，像温良无害的小鹿，嘴角还挂着微笑。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她们会一直幸福下去。
　　李新荣闭上眼睛，不愿意从美梦中醒来。她伸手搂住贺群的腰，整个人埋进她怀里，就这么相拥而眠。
　　乡下生活十分规律，叫醒二人的是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叫，奶奶觉少，早准备好了早餐，就等着两人起床吃了。
　　对于过于亲密的起床姿势，俩人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手忙脚乱地分开，四肢似乎变成刚装上的，同手同脚走到浴室开始洗漱。
　　李新荣盯着镜子里并排刷牙的两人，手上没闲，她蘸了点水，朝贺群后颈洒去，贺群知道她软肋在哪儿，直戳她的腰窝，果不其然，李新荣一个激灵，将作乱的手缩了回去，两人打打闹闹，气氛终于回归常态。
　　李新荣不想将关系处得不明不白的，她要确定的爱，“所以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贺群牵起李新荣的手，眼睛与她对视，认真道：“你好，女朋友。”
　　“你好，女朋友，今后请多指教啦！”李新荣笑起来，眼里装满了她的整个世界，比昨晚的星星还要美，比夜色更加撩人。
　　一周的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离开的日子，这段时间李新荣和贺群就陪着奶奶吃吃喝喝，偶尔外出帮奶奶干农活，晚上两人就在乡间散步，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导致李新荣一度不想回镇上，只想按下暂停键，继续在乡野隐居。
　　可惜她不得不回去，李仲允给她报了一对一名师指导班，她得回去上课了，不过好在可以带着贺群一起，也不是那么难熬。
　　“小宝，下次回来还是带你朋友一起来嘛，小姑娘乖得很，奶奶喜欢。”
　　临走前，奶奶拉住李新荣，对她嘱咐道，顺带塞了李新荣一手零嘴。
　　李新荣哭笑不得，收下零嘴向奶奶保证：“奶奶放心，下次我一定还带她来，不来我也要绑过来！”
　　“瞎胡说什么？不要勉强人家，好好跟朋友相处啊，受委屈了就来找奶奶，奶奶帮你出气。”
　　“好好好，奶奶全天下最好了，爱你。”
　　李新荣凑近在奶奶脸颊上亲了一口，祖孙二人依依不舍作别，贺群在一旁等着。
　　“奶奶再见！”
　　两人在路口向站在小洋房院外的奶奶挥手告别，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一次分别，却不想这竟是三人最后一次相聚，再次见到奶奶，她已与世长辞，世上再无疼爱李新荣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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