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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第七章
天刚蒙蒙亮,苏望舒就背着装满符箓的布囊立在了山门。
晨雾漫过脚踝,沾湿了他的发梢,带着山涧特有的凉意。指尖摩挲着布囊里那包妖兽肉干,油纸被体温焐得发潮,孜然混着肉香的气息却执拗地钻出来,在鼻间绕着,勾得人心里暖融融的。他低头瞥了眼布囊,里面除了密密麻麻的困妖符、破邪符,还有凌沧寒昨夜塞给他的火折子,被他仔仔细细裹在棉布里,生怕被晨露打湿。
没等多久,一道玄色身影便踏着晨露而来。凌沧寒肩上斜挎着一柄长剑,剑穗是深青色的,随着步子轻轻晃动,衬得他本就冷冽的眉眼,更添了几分出鞘般的锋锐。他肩上还搭着一件素色披风,许是料到黑风口风大,只是没来得及披上。
“走吧。”他的声音和晨风一样清寒,目光扫过苏望舒鼓鼓囊囊的布囊,没多问,转身便往黑风口的方向走。玄色衣袂掠过草尖,带起几颗晶莹的露珠,滚落在地,碎成一片湿痕。
苏望舒连忙跟上,脚步踩在沾露的野草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看着前方凌沧寒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要去凶险之地的忐忑,竟莫名淡了几分。
黑风口在山阴处,常年刮着猎猎黑风,风里混着碎石沙砾,打在人脸上生疼。越往里走,草木越是稀疏,地上的枯枝败叶都被风刮得支离破碎,连日光都被搅得昏沉,天地间灰蒙蒙一片,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风呜呜地刮过岩壁,像无数冤魂在哭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小心脚下。”凌沧寒忽然开口,脚步微顿,“这里的碎石下多是流沙,陷进去便难脱身。”他说着,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掷向旁边的沙堆,只见那片沙地瞬间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旋即又被流沙填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望舒连忙应声,低头盯着脚下的路,不敢再分心。周遭的妖气越来越重,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丹田内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胸口闷得发慌,像是被一块湿布裹住了口鼻。他咬着牙,运转灵力抵御着妖气的侵蚀,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一阵腥风猛地卷过,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黄沙四溅中,一条水桶粗的巨蟒猛地从旁边的沙堆里窜了出来。
蟒身覆盖着墨色鳞片,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一片鳞片都有巴掌大小,边缘泛着寒光,像是用精铁锻造而成。一双竖瞳赤红如血,死死地盯着两人,信子吐得老长,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那腥气熏得苏望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是墨鳞蟒。
苏望舒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摸向布囊里的困妖符,手却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惊涛骇浪——我知道这蛇很大,但是没想到这么大! 那粗壮的身躯几乎占满了狭窄的山道,抬起的蛇头比他整个人还高,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带着妖兽特有的暴戾与凶残,几乎让他喘不过气,腿肚子都有点发软,差点一跤坐在地上。
“别慌。”凌沧寒的声音适时响起,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望舒的慌乱。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掠了出去,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如一道匹练划破灰蒙的天地,便朝着蟒头劈去。
“铛”的一声脆响,刺耳得让人耳膜发疼。长剑砍在鳞片上,竟只留下一道浅痕,火星四溅。墨鳞蟒吃痛,发出一声震得山壁都微微颤抖的嘶吼,巨大的蟒尾猛地扫来,带起一阵狂风,卷起的沙石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凌沧寒足尖一点,身形轻盈地避开,落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衣袂翻飞,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他握紧长剑,剑眉紧蹙,沉声喝道:“苏望舒,找机会,困妖符!瞄准七寸,快!”
苏望舒猛地回过神,攥紧了手里的符箓。他盯着蟒身,脑子里飞速闪过昨夜凌沧寒的叮嘱——七寸处鳞片最薄。那处鳞片果然比别处要小上一圈,颜色也浅了几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运转丹田内的灵力,将其尽数灌注到符箓之上。符纸瞬间亮起刺目红光,灵力在符纸上流转,烫得他指尖发麻。
他看准墨鳞蟒甩头的间隙,卯足了力气将符箓掷了出去。红色的符纸划破风沙,像一道流星,精准地朝着那处薄弱的鳞片飞去。
“定!”苏望舒嘶声大喊,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困妖符精准地贴在了墨鳞蟒的七寸处,红光暴涨,化作一道光网,将巨蟒死死地缚住。光网收紧,勒得墨鳞蟒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它疯狂挣扎,鳞片摩擦着光网,发出刺耳的声响,沙地上被它粗壮的身躯搅出一个巨大的坑,碎石与黄沙飞溅,却怎么也挣不脱那层红光。
“就是现在!”凌沧寒低喝一声,身形如电,长剑再次出鞘,这一次,他瞄准了光网束缚的七寸,剑锋裹挟着凌厉的灵力,如一道出鞘的利刃,狠狠刺下。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声响清晰可闻。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凌沧寒一身,温热的血珠沾湿了他的玄色衣袍,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墨鳞蟒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挣扎的力道也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彻底瘫倒在地,猩红的竖瞳缓缓闭上,没了声息,庞大的身躯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凌沧寒抽出长剑,剑身的血珠顺着剑锋滑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抬手抹去溅在颊边的血渍,动作利落,指尖不经意蹭过唇角的弧度,那抹猩红衬得他原本冷冽的眉眼,竟添了几分妖异的艳色,竟让苏望舒看得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愣着做什么?”凌沧寒转头看他,眉峰微蹙,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过来取妖丹,这东西能卖不少灵石,也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望舒身上,没再说下去。
苏望舒连忙跑过去,蹲在蟒尸旁,按照凌沧寒教的法子,从布囊里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剖开鳞片,避开那些坚硬的骨片,终于取出了一颗鸽蛋大小的妖丹。妖丹温热,透着淡淡的灵力波动,和他之前得到的那颗,一模一样。他将妖丹攥在手心,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胸口的闷胀感都减轻了几分。
他捏着妖丹站起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凌沧寒忽然踉跄了一下,脸色竟白得有些吓人,连唇色都褪尽了血色,原本挺拔的身躯微微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凌少主?”苏望舒心里一咯噔,连忙上前扶住他,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惊慌,“你怎么了?”
凌沧寒抬手想推开他,指尖却有些发颤,连力道都弱了几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的衣料不知何时被蟒爪划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流着血,血的颜色,竟带着几分诡异的乌黑,顺着手腕滑落,滴在地上,连黄沙都被染成了黑色。
“蟒鳞有毒。”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先……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直直地朝着苏望舒倒了下来。
苏望舒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只觉得怀里的人浑身滚烫,那股惯有的清冽气息里,竟混了几分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手臂发麻。他看着凌沧寒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垂落,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跟着滞涩起来。
晨雾不知何时又浓了起来,风卷着沙砾,打在两人身上,苏望舒却浑然不觉。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凌沧寒,目光落在对方渗着黑血的伤口上,眼底满是慌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打转:完了完了,凌少主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凌家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当成凶手,拖回去砍了吧?他越想越怕,手心都冒出了冷汗,扶着凌沧寒的力道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这黑风口,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晨雾散尽时,苏望舒总算半扶半抱地将凌沧寒带出了黑风口。
山门外守着的凌家弟子,老远就瞧见自家少主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玄色衣袍上还凝着乌黑的血迹,瞬间变了脸色。为首的长老厉声喝问,苏望舒刚张了张嘴想解释,就被两名弟子粗鲁地拽开,力道大得险些将他掀翻在地,布囊里那颗刚取来的妖丹也滚落出来,骨碌碌撞在长老的靴边,发出一声轻响。
“少主若是有半点差池,你担待得起吗?”长老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剜得苏望舒心口发紧,语气里的寒意,比黑风口的朔风还要刺骨。
他想辩解,想说出墨鳞蟒的凶悍与剧毒,想讲自己是如何拼尽全力掷出困妖符,可那些弟子根本不听,七手八脚地用软轿将凌沧寒抬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凌家府邸赶。苏望舒被两个弟子反剪着手臂押在后面,手腕被攥得生疼,心里那点后怕与慌乱,渐渐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漫了上来。
他明明拼尽了全力,明明按照凌沧寒的叮嘱做对了所有事,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罪人?
凌家府邸坐落于山巅,朱红大门紧闭,门楣上的“凌”字烫金匾额,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进了府,凌沧寒被径直送往丹房,一群医师围着软轿匆匆忙忙地往里走,而苏望舒,则被毫不留情地押进了家规堂。
家规堂肃穆得吓人,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正是那三万多条凌家家规,竟和他脑子里那个破系统的规矩,有几分诡异的相似。堂上坐着几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个个面色沉凝,连呼吸都透着威严,堂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望舒,随少主出行,护主不力,致少主身中剧毒,按凌家家规,当罚抄家规两遍。”为首的大长老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砸得苏望舒耳膜发疼。
抄凌家家规两遍。
苏望舒僵在原地,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三万多条规矩,条条都拗口得很,抄一遍都够让人脱层皮,更何况是两遍?他想起自己被那破系统扣寿命的憋屈,想起昨夜凌沧寒递来的那包温热的妖兽肉干,想起黑风口上,那道替他挡下蟒尾扫击的玄色身影,喉间涌上一股涩意,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有护主不力……”
“放肆!”大长老猛地一拍案几,檀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少主临行前特意叮嘱你备足符箓,你若是再警醒些,少主何至于此?若非看在你还有几分微末功劳的份上,何止是抄家规!”
苏望舒哑口无言。
他确实备足了符箓,确实找准了墨鳞蟒的七寸,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护住凌沧寒。
没人听他解释,弟子很快捧来笔墨纸砚,将一沓厚厚的宣纸铺在案上。苏望舒被按在硬木椅子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狼毫,心里憋屈得厉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以前是钱难挣屎难吃,现在是任务难屎难吃,早知道这么倒霉,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凌沧寒来这鬼地方!
他咬着牙,一笔一划地抄了起来。
家规的字迹刻得极细,抄起来格外费眼,稍不留意就会抄错。日光从窗棂间漏进来,一点点挪动,又一点点沉下去,将案上的宣纸染成暖黄。暮色四合时,苏望舒总算抄完了第一遍,手腕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指尖沾满了墨渍,连握笔的力气都快没了,
长老们早已离去,家规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烛火噼啪作响,映着墙壁上那些冰冷的规矩,也映着他疲惫的脸。
他想起凌沧寒,不知道那位冷冽的少主,如今怎么样了。
丹药能解得了蟒鳞的剧毒吗?他醒来之后,会不会也觉得,是自己没护住他?
这些念头像乱麻一样缠在心头,苏望舒甩了甩发酸的手腕,拿起狼毫,蘸满墨汁,咬牙开始抄第二遍。
夜渐深,寒气从窗缝里钻进来,冻得他指尖发僵,连字迹都开始歪歪扭扭。他抄得昏昏欲睡,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好几次笔尖都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不得不重新换纸,懊恼得想把笔扔了。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苏望舒猛地抬头,看见一个小厮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口,声音放得极低:“苏公子,这是少主特意吩咐给您的,说是您抄家规伤了神,让您补补身子。”
苏望舒愣住了。
凌沧寒醒了?凌沧寒醒了?命还挺大的,这都没死。
他接过汤药,碗壁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汤药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气息,和凌沧寒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端着碗,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就觉得,这两遍三万条的家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只是不知道,等他抄完这些家规,能不能再见一见凌沧寒。
能不能亲口告诉他,自己真的,没有想过拖他的后腿。
困意渐渐袭来,苏望舒打了个哈欠,低头继续抄写。烛火摇曳,将他伏案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家规,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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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还是我

后面可能要加快,剧情也会加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