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农村日常

　　闲话一箩筐，一行人说着说着也就到了年集上。

　　天不赶巧，飘起雪来。让村里欢欢喜喜来的人都匆匆忙忙的去。

　　林晚霞家确实没买到什么东西，背着两个背篓去，只是将将装满。

　　日子好些的人家油盐酱醋什么都添点，满满当当的过个好年，林家日子不算好，但是因着过年，又添了人口，李淑娟和林志平咬咬牙，也多买了些东西。

　　年前的时候林志平寻思着挣点外快，勒着裤腰带去抓了一只小猪仔，平时全靠林晚霞去割猪草，所以还算肥壮，杀了有两百多斤肉，卖了一多半，留了点新鲜肉，又剩了几块熏着，这年也好过。

　　李淑娟还感慨，想他们这样的人家，之前没解放那会儿过年吃的都是树皮干菜，现在过年还能杀猪卖，可不一样嘞！

　　又在集市上添了日常所需，买了些家里没有的干货，看见有人卖鱼，本来嫌贵没买，可杨书怀看李淑娟对那鱼念念不忘，悄摸落后面买了条小鱼。

　　林志平和李淑娟看见不知道说什么好，可鱼又不能退。

　　只能听杨书怀的，年年有余好。

　　过了小年，李淑娟带着林晚霞杨书怀在家里洗洗涮涮的到了二十七八，转眼就开始准备年夜饭。

　　今年因为来了杨书怀，在林晚霞看来，是非常非常非常丰盛的一年。

　　往年他们一家三口过年，就是一点萝卜加土豆再炖点排骨煮一锅，打个香辣的蘸水就算年夜饭。

　　这还是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油水足，蘸水香，她吃得很满足，每年都盼望着过年。

　　今年更是，她妈李淑娟竟然说要炒菜！

　　那得多香？！

　　想想炒菜里放的油盐，林晚霞咽了咽口水，手上动作更勤快。

　　杨书怀听了也有些开心。

　　以前当少爷不知人间疾苦，去了若尔盖以后才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过得到底有多苦。

　　他去若尔盖时也逢着过年，那地方比这里还要荒，吃食也不同，当时大家多不熟悉，他跟着工友在宿舍过年，心里虽然新奇，但也并无太多想法，队里也有活动，可并不包括他，吃了年饭就早早回宿舍躺着，偶尔有两个来和他说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

　　平平淡淡的休了三天，就算过了年。

　　现在看着林家人忙忙碌碌的，他也跟着当陀螺，一刻都不停。

　　“小杨，你去堂屋烤火，前两天被猪踹着还没好呢，这没什么事，我和晚霞就行。”

　　李淑娟笑眯眯的叫杨书怀去烤火。

　　林志平这后面又去帮两家按猪，后面一家人说想请杨书怀一起去，没想到这白面书生力气倒是有，但一看就不是做过这活儿的，一不小心被猪狠命踹到了手，现在都还发青。

　　“没事儿婶，我跟着提提水烧点柴火也行。”

　　“书怀哥，不忙，我来就行。”林晚霞看他手腕上乌青，说了一句。

　　“好，有事情叫我。”杨书怀看他俩这样，就出了厨房去堂屋。

　　“去吧，等会儿你林叔回来叫他找两个鞭炮热闹热闹。”

　　“好。”

　　天快黑了，出去侃大山吹牛的林志平砸吧着烟枪回来，正好要摆饭敬祖先，杨书怀就跟他说了找鞭炮的事情。

　　李淑娟端着粗海碗里的菜从厨房出来，看他回来啐了一口:“见天儿不见人！人家摆饭了晓得回来了，咋不在别人家吃完再回！”

　　林志平狡辩了两句说去喝酒，糊弄着说去找鞭炮，惹得李淑娟又瞪了他一眼。

　　然后转脸就欢欢喜喜的去堂屋放碗。

　　等着林志平放完鞭炮，敬完祖，也到了他们四个人吃饭的点。

　　热热腾腾的五菜一汤，林家从来吃不到的好东西。

　　杨书怀买的那条小鱼熬了点猪油做了酸菜鱼，亮汪汪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自家杀的新鲜猪肉做了个回锅肉，肥瘦相间，混着点平时见不到的木耳碎，让人嘴巴流口水。

　　烟熏好的腊肉也切了一块混着干辣椒炒了，蒜苗呛着干辣椒再混肉香，爆发出浓郁的香气。

　　家里那只已经不怎么下蛋的母鸡，李淑娟心想过个好年，也狠心给宰了炖蘑菇，香得林晚霞没好的时候就偷摸用手抓，被杨书怀看见，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找双筷子夹了块递给杨书怀事情才算完。

　　杨书怀吃着久违的老母鸡也眯了眼又，厚着脸皮进堂屋去问李淑娟让他尝尝咸淡。

　　这让林晚霞觉得……他有点不要脸！

　　最后炒了个溜白菜和洋芋丝，这顿年夜饭才算完。

　　真真让林家好好的过了个好年。

　　除了老母鸡炖的汤，剩下的四个菜一点不剩，特意去换的两碗米蒸的饭也一颗不剩，混着家里还有的玉米饭揩干净海碗里最后一滴油，香的林晚霞受不了，希望以后每天都吃这种饭。

　　可惜这是妄想。

　　长这么大，就这几年日子见好，今年这顿饭第一次见，还是占了点杨书怀的光，要不然以她的见识，过年能吃到萝卜排骨汤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收拾完碗筷，一家人照例守岁。李淑娟抓了两把小瓜子，再用买的两块红糖其中一块敲出一块来，烧好一壶热水，加点玉米面做的甜酒化水，放在火炉边，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嗑瓜子等到十二点。

　　说着来年的耕种和活路，畅想着以后年年都能这样过日子，映着火光的脸上是期待和希冀，这在杨书怀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痕迹。

　　多年以后，他仍能记起他去上阳村过的第一个年。

　　听着外面富裕些的人家买的鞭炮声不断响起，林家人就各自起身洗漱睡觉。

　　这一夜，林家人都睡得很好。

　　期待明年也会过得很好。

　　大年初一吃汤圆，团团圆圆过大年。

　　昨晚上就把屋子收拾干净的李淑娟起来用糯米粉掺的高粱粉包汤圆。南方汤圆多是圆形芝麻馅，他们这一带的汤圆却是三角形包酥麻和复油馅，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的习俗，大家都这么包着吃，也就沿袭下来。

　　李淑娟没特意喊林晚霞和杨书怀起来，过年就是吃喝睡觉，多睡睡很有必要。只是他俩都不是懒人，她包好汤圆快下锅的时候，都洗漱好坐到堂屋火炉旁。

　　“等会儿你爸敬饭完了就能吃了”李淑娟看着翻开的水下汤圆。

　　“嗯。”

　　林晚霞不太喜欢汤圆，只是一年难得吃一次，偶尔也会想吃，现在看着胖嘟嘟的汤圆滚水里，心里也开心。

　　她虽然没饿着，但也确实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他们那年代的人，都没吃过啥好东西。

　　杨书怀是看着这地方的三角汤圆有些奇怪，没问出声，他不是多话的人。

　　过了一会儿，敬饭，吃汤圆，吃完以后早饭就算完了，林家四口人准备出去拜年串门子。

　　林志平去找他的老兄弟喝酒吹牛，李淑娟去王婶家闲聊，林晚霞也准备出去，但想想丢杨书怀一个人在家好像不太好，带他去小红家也不太好，皱着眉毛不知道怎么办。

　　“你……”林晚霞刚想问杨书怀要不要出门去，就被打断。

　　“你要出门去？”

　　“嗯，去小红家坐会儿。”

　　“那你去吧，我在家看屋，正好有点冷，烤烤火。”

　　想了想，林晚霞还是问出声:

　　“你要不跟我去，小红他哥他们都在，你去也好玩。”

　　“你去吧，我还想睡会儿，早去早回。”杨书怀看着林晚霞，说了句。

　　“……好。”

　　看着林晚霞出门后，杨书怀眉头舒了舒。

　　难得的一人时间。

　　跟林晚霞说想睡会儿的杨书怀没睡觉，喝了点水以后，就去翻他背着来的破旧大包，找出来一本脏兮兮旧噗噗的书，围着火炉就开始看起来。

　　眉头皱着，一页一页的翻，几下就把书翻完。又找了支写得快没的秃铅笔，随便削了削就从第一页开始勾画着写写看看。

　　仔细看的话，这本旧书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看起来新旧不一，就像一本年代久远的秘籍。

　　过了会儿，又翻出来另外一本，这本比较新，但也是密密麻麻的字迹。

　　要是厌学的人看见，是真搞不懂为什么看了这么多遍还在看！

　　快晌午了，明晃晃的竟然出了点太阳，照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林晚霞想着让杨书怀一个人在家也不好，好像没人管一样，可李淑娟和林志平平时难得去串门，不好让他们回来，于是她在小红家坐了一会儿后，就赶忙回家，正好和做做午饭，等他俩回来了刚好吃午饭。

　　刚一进门，就看见杨书怀皱着眉头看书写字，这让她有点不敢打扰。

　　他们这个村儿认字的，也就村长和刘德宣。还是两个五六十的老人，年轻人和中青年都是文盲。

　　这让他们对会读书写字的人都莫名的有些敬畏感。林晚霞也一样。

　　“回来了。”

　　杨书怀感觉光被挡着一点，才发现林晚霞已经推门进来，看她盯着自己手里的旧书，招呼了一声。

　　“嗯，你在看书？”林晚霞看着那本书很感兴趣。

　　“高中的时候没丢的课本，随便看看。”

　　“哦……”

　　“……”

　　“……那你先看着，我去做饭。”

　　“没事，看完了，我去拿点柴。”

　　杨书怀自然的把书收起来，出门去拿劈好的柴进厨房。

　　林晚霞看他这样也没觉得不对，就跟着进了厨房。

　　不过她忽略了，其实很多男人根本就不进厨房，比如他爹林志平，比如王婶她男人。看着厨房都是有多远躲多远，没事儿也不乐意进，伙着一般人吹牛打磕，就等着吃饭。

　　但杨书怀自从来了她家，好像就没分过什么厨房不厨房。

　　什么活都捡着干，最开始那会儿还会给她熬药熬粥，这后面也是，即使林淑娟和林晚霞忙得过来，他也会跟着捡柴火提水什么的，这一个多月两个月来，都让李淑娟和林晚霞习惯了他的存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也是，杨书怀自然的就跟着林晚霞进了厨房煨汤。

　　昨晚上鸡汤还剩一半，林晚霞去院子旁的菜地里拔了颗白菜，又切了几个土豆，打了两点前段时间就做好的灰豆腐，再烧几个糊辣椒打蘸水，把之前剩的荞面玉米面掺的饭蒸热，午饭就算好了。

　　正想着去喊李淑娟林志平吃饭，他俩就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正好撞见林晚霞端饭，杨书怀抬汤进堂屋。

　　“爸，妈，正好吃饭。”林晚霞喊了一声，进了堂屋放甑子。

　　“正赶巧儿了，回来就吃饭！”李淑娟看着他俩一前一后端着东西进堂屋，心里头可舒畅。

　　眯着眼想着，过段时间问问霞儿什么想法，乐不乐意跟杨书怀结亲。

　　她对这个外乡来的小伙子做自家女婿，还是有些想法的。

　　只是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也不知道只能霞儿愿不愿意。

　　毕竟他们家实打实地贫农，虽说成分好，说出去好听，但是是真的穷，村里那些日子过得好些的贫下中农，也都摆阔着呢，嫌他家没儿子，怕负担。

　　外面那些来相看的，也是一样，嫌这嫌那，惹得林晚霞生厌。

　　李淑娟什么都知道，但没办法，谁让人家说的是事实，害得霞儿好好的姑娘让他俩老的给耽误了。

　　现在看着杨书怀和林晚霞相处不差，自然心里有些想法。

　　虽说是个歪分子，可照她李淑娟来看，倒是比村里那些自家日子过的不好，还好意思来嫌他家穷，嫌娶她女儿负担重的人家好！

　　至少晚霞嫁给杨书怀是在自家，不用担心去别家受听谁的酸话训导，他李淑娟就这一个女儿，别家嫌这嫌那，她还嫌那些人家娘老子婆妈！

　　但毕竟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杨书怀和林晚霞都没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愿，还是不能着急，要不然显得她家晚霞恨嫁，那就不好了。

　　还是等后面探探口风，要是人家不愿意，自己一厢情愿，那可就不美咯！

　　咂摸咂摸嘴，李淑娟进了屋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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