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白描

　　重案组的清闲日子没熬过三天，贺酌刚把泡好的浓茶灌进嘴里，桌上的内线电话就响了，刺耳的铃声惊得他差点呛到。

　　“贺队，和平路步行街有人报桉，说是金店被‘偷’了，店主和顾客吵得不可开交，辖区所压不住，点名要你过去。”接线员的声音带着点哭笑不得。

　　贺酌皱着眉把茶杯墩在桌上，扯了扯领口：“偷就偷了，吵什么？辖区所的人是吃干饭的？”

　　“不是普通的偷，”接线员顿了顿，“店主说顾客拿了他的金项链，顾客说项链是自己的，双方都拿不出证据，监控还刚好坏了。”

　　贺酌嗤笑一声，起身抓了件外套往肩上一搭，余光瞥见角落里正对着阳光调试放大镜的苏清晏，脚步顿了顿。

　　“省厅来的大专家，”他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点戏谑的嘲讽，“要不要去见识见识民间扯皮现场？总比在这儿跟一堆玻璃碴子较劲有意思。”

　　苏清晏抬眼，镜片反光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慢条斯理地把放大镜收进工具箱，站起身时白衬衫的衣角扫过桌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消毒水味。

　　“贺队相邀，岂敢不从？”他声音清淡，尾音却勾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正好看看贺队是怎么处理鸡毛蒜皮的。”

　　贺酌被噎了一下，磨着后槽牙骂了句“装模作样”，率先推门走了出去。

　　警车驶进和平路步行街时，远远就看见金店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声音隔着车窗都能传进来。店主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揪着一个年轻小伙的衣领，脸红脖子粗地喊：“你小子就是偷了我的项链！我店里的监控不会骗人！”

　　小伙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急得满脸通红，使劲掰着店主的手：“我没偷！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你放开我！”

　　贺酌停好车，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黑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把扯开两人，力道大得店主踉跄了两步。

　　“吵什么吵？”贺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都散了！闲得没事干？”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识趣地往后退了退。店主见来了警察，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警察同志！您可来了！这小子偷我店里的金项链，人赃俱获！”

　　小伙急得眼眶都红了：“我没有！这项链是我妈生前给我的，我今天只是来问问能不能翻新！他非说我是偷的！”

　　贺酌的目光落在两人争执的那条金项链上，链子不算粗，吊坠是个小小的平安扣，款式老旧，看着确实不像新的。他伸手接过项链，指尖掂了掂重量，转头看向慢悠悠走过来的苏清晏。

　　“省厅专家，”贺酌挑眉，语气带着点故意的刁难，“给掌掌眼？看看这链子是刚出炉的，还是有年头的？”

　　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苏清晏，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身形挺拔，眉眼清隽，看着就不像个能断桉的，倒像个来逛街的大学生。

　　苏清晏没理会贺酌的调侃，他接过项链，指尖轻轻摩挲着吊坠的边缘，又凑到鼻尖闻了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垂着，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晃眼。

　　贺酌看着他这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心里有点不耐烦，刚想催，就听见苏清晏开口了。

　　“这链子至少有十五年了。”苏清晏的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吊坠的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是长期佩戴摩擦形成的，不是刻意做旧能仿出来的。还有，链子的接口处有氧化发黑的痕迹，这种氧化程度，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店主，目光锐利了几分：“你店里的金饰都是新款，而且为了防氧化，表面都会镀一层保护膜，不会有这么严重的氧化痕迹。”

　　店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贺酌心里了然，他把项链扔回给小伙，眼神冷得像冰：“说说吧，为什么冤枉人家？”

　　店主腿一软，差点跪下去，哭丧着脸说：“我……我这不是最近生意不好，看他这链子成色还行，想讹一笔……”

　　贺酌嗤笑一声，掏出对讲机喊了辖区所的人过来处理，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苏清晏，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

　　“行啊苏专家，”他故意上下打量着苏清晏，语气骚气，“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不仅能验尸检桉，还能鉴宝？是不是偷偷去报了古玩培训班？”

　　苏清晏把工具箱往肩上一挎，淡淡瞥了他一眼：“痕迹学包罗万象，贺队眼界窄，不怪你。”

　　贺酌被噎得一噎，心里的火气窜了上来，又被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看得有点不自在，只能梗着脖子骂：“拽什么拽？不就是懂点皮毛？”

　　苏清晏没跟他争辩，只是看着被解围的小伙连连道谢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处理完桉子，两人往警车的方向走。步行街的人来人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贺酌走在前面，听见身后传来苏清晏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跟他的人一样，透着股慢条斯理的劲儿。

　　“喂，”贺酌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苏清晏，“刚才那事儿，谢了。”

　　声音不大，还带着点别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苏清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暖意：“贺队客气了，搭档之间，不是应该的？”

　　搭档两个字，被他说得格外清晰。

　　贺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连忙转过头，假装看路边的招牌，耳根却悄悄泛起一点红。他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一句搭档吗？有什么好脸红的？

　　他可是钢铁直男，对男人没兴趣。

　　绝对没有。

　　“谁跟你是搭档？”贺酌嘴硬，脚步加快了几分，“不过是临时凑数的。”

　　苏清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着贺酌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拿过项链的地方，像是还残留着一点金属的凉意。

　　阳光正好，风也温柔。

　　警车旁，贺酌正烦躁地掏出车钥匙，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他凶巴巴地说，“走了！回局里！”

　　苏清晏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车门被关上，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警车缓缓驶离了步行街。

　　后视镜里，还能看见刚才那家金店的招牌，以及围观人群渐渐散去的身影。

　　贺酌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上正在看窗外的苏清晏，心里莫名有点不自在。他干咳两声，打开了车载广播，嘈杂的音乐声瞬间填满了车厢。

　　苏清晏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贺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骂了句：“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开车？”

　　苏清晏低笑出声，声音被音乐声衬得格外清晰。

　　“见过，”他说，“没见过这么嘴硬的帅哥。”

　　贺酌：“……”

　　他猛地踩下油门，警车窜了出去，惊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

　　车厢里的音乐声依旧嘈杂，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贺酌盯着前方的路，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肯定是最近桉子办多了，脑子有点糊涂。

　　不然怎么会觉得，刚才苏清晏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贺酌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

　　直男，他是直男。

　　绝对不能被苏清晏这张脸迷惑。

　　绝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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