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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
酉时至,暮色沉沉。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辘辘声,一如蒋和意此刻心境。
她不情不愿,待在马车上,跟随母亲进宫参加庆功宴。
“唉。”蒋和意长叹一声,身子一歪躺倒下去,脑袋顺势枕在母亲柔软腿上,双腿顺势搭上对面软垫。
蒋和意最厌宴饮,皇家宴会尤甚!
宴会期间,她需得保持得体微笑,端正身姿,做出大家小姐风范,忍受大臣们满的要溢出来的谄媚之词。
“娘,若不是为了爹爹,阿难真想称病不去。”她抱怨,“娘,你说,这平南军的庆功宴,何苦非要我们来充数?整整一个半时辰!一个半时辰!女儿需得听着那些大臣们接连不断的奉承话,看着各家夫人小姐虚与委蛇,却不能离席。真是乏味极了!有这功夫,女儿都能将木风机机括调整三遍了……”
她喋喋不休,碎碎念叨。
江漩望着女儿这副惫懒模样,怜爱又无奈,柔声劝解:“阿难,只要你父亲还在朝为官,这些应酬便避不开。”
“女儿知晓。”蒋和意噘嘴:“那些可推拒的帖子,女儿从不勉强,但凡关乎父亲的宴请,女儿何曾掉过链子?。”
她很是不悦:“娘,你就别勉强女儿了,就让女儿这般躺着罢!到了宫中,女儿可得端庄一个半时辰呢!”
蒋和意仰起脸,眨巴着双眸,望着母亲,委屈极了。
江漩自然知晓女儿喜好,私下也不拘着她,随性即可。
可这是皇家宴会,名门贵族汇聚,得注意体面。
她伸指轻点她额头:“阿难,坐好。发髻要乱了,衣裳也会皱,可别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蒋和意哼哼两声,在母亲略带强制的目光下,慢吞吞,坐直身子,整理好衣物。
想到即将要忍受的漫长时光,她忍不住嘟囔:“那些小姐们说话总要绕七八个弯子,明明想打听奇居夫人可有新作,偏要从天气问起,再问候母亲安康,最后才拐弯抹角地提一句。直截了当地问不好么?非要浪费这许多唇舌......”
纵使满心不情愿,马车行至宫门,蒋和意霎时换了副神情。
她由南木扶着下车,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收,唇角漾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莲步轻移间裙裾纹丝不动。
宴会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在宫女的指引下,蒋和意随母亲在第四排的席位上端坐。
此位恰好在皇亲国戚与二品大员家眷之后,正合她心意,既不显眼,又可安然隐于众人之后。
帝后尚未驾临,尚未正式开席,殿中已是人影绰绰。
蒋和意端坐锦垫,邻座礼部左侍郎家小姐倾身寒暄:“蒋妹妹这枝碧玉珠花倒是别致。”
“寻常物件罢了。”
她继续道:“蒋妹妹瞧着气色极好,可是用了南洋来的珍珠粉?”
“不过是寻常脂粉。”
左侍郎家小姐笑意一僵:她还是这般冷淡。
她笑了笑,不再与蒋和意言语,识趣转向更热闹的圈子。
“阿难!”关雅迈过殿门槛,朝她挥手,随即提起裙摆,绕过几处席面,将母亲远远抛在身后。
蒋和意疏淡神情悄然融化,笑意盈盈,却仍保持着端庄坐姿,肩背挺直如修竹。
这是自幼习得的仪态,一刻不敢忘怀。
“阿难今日这身当真清雅!”关雅站定,微喘。
蒋和意一身豆青色齐胸襦裙,裙裾上,银线疏落有致,绣着缠枝莲纹,腰间别着一机关球,低调却不失精致。
发髻只簪一对碧玉珠花与一支素银步摇,几缕发丝轻柔地垂在颈侧,柔和她略显清冷的轮廓。
这身料子,正是那日偶遇时选的。如今被关雅提起,蒋和意眼中笑意更深几分。
“多谢阿溪。”她目光落在关雅身上,“你这身才真真是明媚照人,方才你一进来,满厅的烛火仿佛都亮堂了几分。”
关雅闻言笑靥如花,执起她手说起途中见闻:“阿难,我与母亲来时,在路上见一对夫妻当街争执,好不热闹。”
“似是那男子藏私房钱被夫人察觉,夫人质问他是否又去赌钱。男子觉得当街被自家夫人责怪,乃奇耻大辱,便出手推倒妻子。谁知那夫人也是个烈性子,爬起来就要还手......”
“正起兴致,母亲却命小厮将二人拉走。我本欲留下将这事看完,可惜街道已清好,马夫驾车离去!”
她讲得绘声绘色,明眸圆睁。
蒋和意任由她絮絮叨叨说着,感受着身边人带来鲜活生气。
“在马车上 我拼命求母亲,求她允我下车观完再出发。我求了许久,母亲终于应下,命马车掉头。”关雅叉腰恨恨道,“可待我下车时,那对夫妇早已不见踪迹,可真是气煞我也!”
她眼珠提溜一转:“于是我便问周边看客。”
“他们说,那夫人打不过丈夫,浑身是伤。可她忍不下这口气,于是趁他松劲之时张口就咬他脖子,咬得鲜血直流,都不曾松口!”关雅气愤道:“而那丈夫,竟猛锤妻子腹部!我呸,真是恶人胚子!”
“女子腹部最是柔软,身体脏器皆在此处,本该好好保护。他倒好,竟这般蛮力相对!”
“后来呢?”蒋和意问。
“后来啊,那夫人...”
“咳咳。”徐内监立在玉阶旁,微扬着脸。
华谨殿中原本的低语轻笑戛然而止,流动人影纷纷定格。
关雅松开蒋和意手,向江漩施礼告退,快步回到母亲身边,瞬间换上一副端庄神色。
蒋和意敛神静气,恢复娴雅姿态。
满殿公卿贵妇皆整衣肃容,依序归位。
方才喧闹大殿,顷刻间鸦雀无声。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灵贵妃娘娘到——!”
“臣等/臣妇/臣女,恭迎陛下、皇后娘娘、灵贵妃娘娘!”
昭华帝行至御座前,并未立刻坐下,转身面向众人,虚抬右手:“众卿平身。”
“谢陛下。”
待帝后与灵贵妃落座,众人方依次落座。
昭华帝目光扫过全场,在平南王身上略作停留,唇角泛起些许笑意:“今日宫宴,一为平南军凯旋,扬我国威;二为君臣同乐,共享太平。诸位不必过于拘礼。”
皇后温婉接话:“陛下说的是。今日良辰美景,诸位定要尽兴而归。”
众人皆谢过陛下圣恩。
徐内监适时高声:“宴——启——!”
丝竹之声悠扬响起,舞姬们翩跹而入。一列列宫娥捧着珍馐美馔,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布菜斟酒。
“真漂亮!”那埋首大快朵颐的武将停下动作,手中的鸡腿肉被他咬开,有一丝肉悬在空中,将掉不掉。
而那人,已看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他身旁的同伴嗤他,“陛下封你为骠骑将军,赏赐府邸田产,还怕日后讨不得贵女为妻?”
这二人,正是跟随萧其玉归京的两位副将,齐英与连平。
“也是。”齐英大笑,“还是跟着七皇子好啊,说什么就有什么。”
回京前,七皇子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定少不了他们荣华富贵日子。
“是平南王,”连平提醒,“该改口了。”
“哦对对对,”齐英忙以油手轻拍嘴唇,傻笑,“今日殿下封王了,兄弟们总算是熬过来了。”
此二人谈笑风生,宴席中央的两位皇子却是另一番光景。
“七弟今日可谓风光无限。”萧其瑾把玩着酒盏,目光幽深。
想起文华殿中外祖父警示的眼神,他语气更添寒意:“既得赐字,又封王爵,叫为兄好生羡慕。”
萧其玉从容举杯:“六哥何苦羡慕弟弟。六哥若愿请旨戍边,以你之才,功业未必在弟弟之下。”他顿了顿,唇角微扬,“只怕六哥金尊玉贵,受不得南疆热浪薄土。”
“你。”萧其瑾顿时气结,撸起宽松的袖子,露出习武练就的结实臂膀!
竟取笑他养尊处优,不堪吃苦!
“怎么?”萧其玉挑眉轻笑,眼底锋芒毕露,“六哥要在此地与臣弟切磋?你这身子骨,能打过弟弟我?”
军营中,不服便动手,他萧其玉还未怕过谁。
“真是粗鲁!七弟在南疆十年,倒是练就了一身草莽气!也不看看这是何地,竟不管不顾,对兄长动手。”萧其瑾拂袖冷笑,“只怕七弟这十年只是空长一副力气,莫不是把礼法规矩都忘在边关了?”
“六哥在京都养尊处优,自然看不上这边关将士做派。”萧其玉轻笑,“可我们这莽人身强体壮,比六哥花拳绣腿强多了。”
“你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以为封了王爵,就能与兄长这般说话?”萧其瑾脸色一沉。
“弟弟不敢。”萧其玉嘴上说着不敢,整个人却依旧桀骜,“只是想起南疆将士缺衣少食时,六哥一身华服。这般对比,实在令人唏嘘。”
“你!”萧其瑾猛地逼近一步,“休要在此颠倒黑白!户部拨往南疆的军饷从未短缺过!”
“军饷是不缺。”萧其玉望着他,嗤笑,“可我们过得,终究不如六哥舒服!”
“萧其玉!”萧其瑾怒道,“当初去南疆,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未有一人逼迫你,如今你同我说这些?倒像是我亏欠你一样?”
萧其玉望着眼前人生气模样:“十年未见,六哥还是这般,一点就着,丝毫不见任何长进!”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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