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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学宫
北羽的伤两天就养好了。
左肋摇摇欲断的肋骨,几乎是一夜间痊愈的。
仙骨的强悍,令瘫在床上靠云笙弦照顾起居的南戏霖无比羡慕。
“等你伤口痊愈,我请你喝一个月的酒,听一个月的戏。”
北羽沾湿毛巾,给他擦脸。
“估计没时间了。”
南戏霖唉声叹气。
“等我病好了,老爹一定会拉我张罗试剑大会的大小事端,拿我当苦力。”
北羽:“夫子也会使唤我们的。待会我去找叶一片,有想吃想买的东西吗?”
南戏霖眼珠一转,“还真有件事拜托你,靠过来。”
北羽将耳朵凑过去,二人密语一番。
……
天枢城郊外也像城内被划分为三六九等,风景秀丽,土壤肥沃的地段是权贵、有钱人的庄子,余下的便是荒山野岭。
有了上次出门的教训,北羽换了身男装,高束秀发,虎头面具一带,活脱脱的潇洒少男。
依照南戏霖给的路线,她轻易找到了叶一片服“徭役”的宅子,从后院翻了进去。
木屑飞溅,一个少年正举着斧子劈柴。
他劈柴过多,浑身发汗,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精壮的肌肉线条分明,看见她来了,他侧脸笑了笑,朝她招手,北羽跑过去,殷勤拿起一旁蒲扇给他扇风。
啧。
叶一片看着瘦,脱掉衣服,却很有力气的模样,倘若她是个男人,能不能练得比叶一片更俊。
北羽发起呆。
叶一片唤了她一声,“北羽,南戏霖传信给我,说你改主意了,要参加试剑大会。”
“嗯。”
他叹了口气,“那我离榜首,又远一步了。”
“你这么想当榜首,如果最后真剩我们两个,我输给你,让你当试剑大会第一,学宫第一。”她不在乎虚名。
叶一片笑了,他生得剑眉星目,俊秀端庄,笑起来也动人。
“有些东西不能靠让,要全力以赴。连第一都不想争,看来你没有下定决心。”
她撇撇嘴,“这么明显吗。”
叶一片大笑,“我还不了解你!”
他拿衣服擦了擦石凳,拉北羽坐下来,从钱袋掏出一枚铜钱,狭长的眼眸看着她,“我们来玩个游戏,帮你看清本心。”
“刻字的一面是参加试剑大会,另一面是不参加。”铜钱抛起,落在他掌心被扣住,“我问你,你希望它是哪一面。”
她想了想,“刻字。”
“好,我们再来一次,刻字的一面是你不在乎会被打倒,另一面是你不想被任何人打倒。”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用抛了,我肯定选不刻字的那面。”
叶一片挑眉:“那就去把榜首拿下来。若你我相对,我输了,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的。”
“你还有秘密?”
北羽被勾起兴趣。
论身世,叶一片和南戏霖,不知谁更惨。
南戏霖亲人死绝了,叶一片则是亲爹亲娘都不知道是谁。
他从小流浪,有年冬天,快要饿死时,望见树上最后一片叶子凋零落下,决定给自己取名叶一片。
意思是,孤独飘零如最后一片落叶。
每当北羽觉得她爹不疼娘不爱,一对比这两个朋友,都不好意思哀怨下去。
后来,南戏霖随海刀夫子游历北境,碰上饿昏头的叶一片,险些被生啃,南戏霖好心掰了半块饼给他,他就成了父子二人的跟屁虫。
海刀夫子见这孩子着实可怜,就带他回了学宫。
不过,叶一片从来不在人前提起身世,他不想当个没有爹娘的异类,这些往事是南戏霖私下偷告诉她的,叶一片只说,他父母病逝。
“你发什么呆?”
“啊。”
北羽回过神,她太好奇叶一片的秘密了。
毕竟,叶一片很少跟她讲过去的事,他的心事只告诉南戏霖,因为他是南戏霖“捡”回来的。
“北羽,不如找个医师给你看看,你似乎真的被打傻了。”叶一片一本正经开玩笑。
“去去去!你才傻了,你劈柴劈傻了!”
北羽推开他,拔出残仙,院内堆放的上百根柴木砰地裂开,叶一片急得跳脚,“不能用剑,有人一直盯着我呢!”
话音未落,一个干瘪的小老头冲过来,竖起两只眼骂人,北羽非常有礼貌道:“老先生,请带我去见你家老爷,我此番专门来替愚兄道歉的。”
“莽山已经进他们肚子了!道歉有用吗!那可是我主人从小养到大的猪,宛若亲子啊!”
北羽变脸,粗着嗓音道:“再废话小爷一剑劈了你!快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少侠这边请。”
叶一片想跟上去,管家转头凶神恶煞道:“杀猪凶手滚开!”
他只好待在原地,半柱香后,北羽凯旋归来,宣布好消息,他为猪修陵墓的日子结束了。
“你怎么做到的,这里的主人可是……”
“我知道,他是当朝宰相,连夫子面子都不给。”北羽歪头眨眨眼。
叶一片:“那你做了什么?”
“道歉咯。”
“这么简单?”
“摘下面具道的歉。”
“啊,美人计。”
叶一片挠挠头,北羽摊开手,“试剑大会很快开始了,你不能再浪费时间,南戏霖觉得,既然宰相不吃云笙弦那套,那应该吃我这套。”
“走啦走啦,回去练剑。”北羽翻出后院,叶一片披上衣服,追在她后面。
翠峰如簇,两道身影几乎并肩跳跃在半空之中,竹叶沙沙。
“北羽,你知道夫子发出去多少请柬吗?”
“请柬?请谁来?试剑大会多少人争破脑袋也挤不进,怎么还有需要请的?”
叶一片无奈道:“这半年来你真是玩疯了,什么都不打探。”
北羽停下步伐,脚尖轻点落在竹节上,压弯一片翠绿。
“在遥远的曾经,咱们学宫跟西海无极宫,以及星地星宫,原为一体,后因战乱分散各地,而今,无极宫、星宫主掌一国之力,唯有学宫受北境皇室控制,虽然如此,学宫依然遵循旧例,向其他两宫发出请柬,邀贵宾前来观战。
随贵宾一起来的,还有它们的年少英才。
北羽,无极宫、星宫的客人,将是我们最的强劲对手。”
叶一片神色凝重,希望北羽提高警觉,明白试剑大会将有恶战,她却挥手嘘了一声,“你听,下面有动静。”
随后,动身飘落。
又玩起来了,叶一片扶额摇头,也跳下去,同她藏在茂密竹林中,张望着下面连排的豪华马车。
“贱货,你算个什么东西,东海最低贱的斗兽奴,猪狗不如,我大发慈悲留你在身边做个随侍,你却联合外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打了我的脸,害我沦为整个天枢城的笑柄!”
李一白面冷如铁,声音压抑不住的愤怒,蚊子一样嗡嗡在北羽耳边。
瞧着头戴铁笼的莫淮,她皱起眉头,李一白这个家伙,难道特意把人捉到郊外,要下毒手?
显然,周边几名贵公子,也是这个想法,其中一人来到李一白身边,“小王爷何必大动肝火,小小贱奴罢了,我家府上有位老先生,曾在东海以剥皮手艺为生,不如让他们老乡见见老乡,给小王爷解解气。”
剥皮!!!
北羽震惊无比,天爷啊,最毒莫过人心。
她的手,握到剑柄上。
“……剥皮?”
李一白转头盯着那人,“姓陈的,你脑袋里不少好点子啊。”
陈公子扬起笑脸,“举手之劳,能为小王爷解忧,三生有幸……啊!”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李一白转动手腕,掀起眼皮,“打狗也要看主人,就算是王府的弃犬,如何处置也轮不到他人置喙。”他敲敲莫淮头上铁罩,铛铛作响。
“滚,随便滚去哪里。去掉这个可笑的玩意,你不再是王府的奴了。”李一白转身上了马车,扬尘而去,陈公子捂着脸,朝莫淮呸了一下,跟同伴也离开了。
尘土飞扬中,又剩下莫淮一人。
莫淮低头,盯着鞋尖,突然,他觉察到什么,猛地抬头,“谁在上面!”
“我。”
北羽落地,莫淮警惕看着她。
“不会吧,才过去两天就把我忘了。”北羽竖起两根手指放在头上,“兔子面具。”
莫淮顿时放松,“那树上另一个人是玉怜真吗?”
“不是。”
叶一片跳下来。
莫淮不由失望,不过,有北羽也够了,毕竟她是打李一白最狠的那个。
扑腾一声。
他跪在北羽面前。
“小姐,求你帮我跟小王爷讲一句,无论将来他如何对我,你都不会插手,求你了。这是你给我的银子,我一分没动,还给小姐。”
北羽目瞪口呆,僵住在原地,莫淮躬身就要磕头,她急忙将人捞起,手指触碰莫淮手背的瞬间,酥酥麻麻的感觉炸开。
“啊!”
北羽吓了一跳,叶一片立即挡住莫淮,“你做了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
莫淮虚心道,好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不疼的铁鞭抽了一下。
北羽平复心情,问道:“那个小王爷心狠手辣,根本不拿你当人看,你怎么会想回去,是不是他拿了你的身契。”
听说,大世家的奴仆都签契书,私逃违反律法。
叶一片知道前日北羽当街救人的来龙去脉,帮腔道:“小王爷那么坏,离开他,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是因为身契,我们愿意帮你。”
……
莫淮低头看着地上竹叶,仿佛回到六年前那间破庙,面对那些说着会带给他不可思议生活,却最终将他抛弃的同伴。
“为什么你们觉得小王爷用铁鞭抽我,骂我,我就厌恶害怕他。”
“我为什么一定想离开小王爷。”
北羽跟叶一片愣住了。
莫淮抬起头,看着一脸懵懂的少年们。
“你们出城办事,然后回家,小王爷来到天枢城办事,玩乐后回到王府,原本我会跟他一起回去,只是他睡玉床,我睡地板。
但现在,他把我扔了。
我没有要去的地方了,更没有可以回的地方。”
北羽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叶一片眉头紧皱。
莫淮的眸子平静如水,他再次跪下去,磕了几𠆤响头。
其实他根本不懂下跪和磕头对一个普通人的意义,只是小王爷喜欢让他做这种动作,他觉得其别人大约也喜欢,因为他们总是在笑。
“小姐去告诉小王爷,以后他打我,你不会有任何反应,这样他就会捡回我了。”
空气一时静默。
叶一片看出来了,面前的少年不是一个世俗上的正常人,北羽好心错用。
“对不起。”
北羽摘下虎头面具,走到莫淮跟前,把他硬拉起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北羽,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气,莫淮忽觉脸上被抽了一鞭子,不疼却火辣辣的,他局促后撒。
“虽然对不起,但我不会跟小王爷说那些话的,因为我一向看不惯仗势欺人。”
莫淮否认:“他没有欺负我。”
北羽掷地有声:“他有!只是你现在不懂。”
“我听明白你话的意思了,你没有亲人,没有家人,你希望自己永远不会被拋弃,就算是小王爷那样的烂人,你也愿意跟一辈子。”
被戳中心事,莫淮更加不安,脑袋不停撞上铁罩,砰砰地响。
北羽听不下去,摁住他肩膀,让他别乱动。
“你听好,我叫北羽,北方的北,羽毛的羽,从今天起,咱们就是朋友,我会帮你在天枢城找份工。等你过上几天普通人的日子,交三两个一起喝酒的朋友,就会明白小王爷对你有多残忍。”
“可是……”
“没有可是!这事定了。”
“以后,我每天都会去看你,不用担心自己无人问津,死了都没人知道。作为朋友,我送你一句忠告,世上没有人能长长久久陪伴你,哪怕仇人,也终有死的一天,你想要安定,想要一个家,只有你自己能给自己。”
“听明白就点头。”
莫淮看着她,稀里糊涂点点头。
北羽笑了:“这就对了。”
“走,我带你回城,哎呦,你脑袋上的铁罩子太碍事了,怎么没拿下来。”
“小王爷弄的……我不敢拿……怕他生气。”
莫淮小声说,他此刻更怕北羽生气,但她一点没有生气的模样,摸了下铁罩,“现在可以摘了,我来帮你。”
帮个鬼,走在他们后面的叶一片,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北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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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羽突然想对莫淮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是因为她和莫淮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这是一个伏笔,以后会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