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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声音
于是生活加了新行程。每天上午,助理准时来接。不去热闹的主练习室,而是一间安静的小房间。凯文在里面慢悠悠地拉伸,对着镜子做最简单的律动,复习那些刻在肌肉里的走位。
身体比脑子记得牢。有时一个转身或抬手,流畅得他自己都愣一下:“咦?我还会这个?”
声乐练习也是基础款。他站在麦克风前唱音阶,低沉嗓音一出来,旁边看日程的助理猛地抬头,眼神惊讶——声音还是那把好声音,但好像……更稳了,像被仔细打磨过的木头,沉静里多了点说不出的厚度。
更多时间泡在工作室。第一次去时,李知勋正窝在设备后面,只露出个发顶。听到动静,他眼皮都没抬,用下巴往墙角指了指。
凯文看过去,他的那套装备——键盘、声卡、耳机——整齐地摆在那儿,电脑屏幕还亮着。
“你的,”李知勋的声音平平板板,“没动。”
凯文走过去,手指碰了碰冰凉的键盘。触感瞬间勾连起记忆:不仅是这一世在这里写歌的夜晚,还有前世在YG那间总是飘着咖啡味的逼仄工作室里,熬夜改beat的日日夜夜。两段记忆在指尖碰撞,有点微妙。
他坐下,戴上耳机。
世界安静了。
三天后的晚上,工作室里只亮着工作台那盏护眼灯。
凯文刚结束恢复训练,身体的疲惫感还在,但大脑却像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彻底凿开,异常清醒。不是平静,而是一种蓄势待发、亟待喷薄的躁动。他戴上耳机,指尖重重压在键盘上,仿佛那不是乐器,而是武器的扳机。
闭上眼睛。
记忆不再是需要梳理的碎片,而是化作了可以直接取用的弹药库——练习室镜面的裂痕,调查报告上冰冷的油墨,证物袋里锈蚀的金属触感,还有自己撕毁一切时,那种混合着绝望与快意的决绝。
然后,是撞击,黑暗。
再睁眼,是医院刺目的白,崔胜澈眼中的惊愕,和自己那句划清界限的“前辈”。
最后,是这些天来那些柔软、温暖、却让他骨子里想要抵抗甚至摧毁的东西:过分关切的注视,递到手里的温热,毫无芥蒂的笑闹……
两股力量在他胸腔里对撞,不是厮杀,而是前者想要吞噬后者。恨意与不甘是更熟悉、更强大的燃料。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迷茫,只有一片狼一般的、幽亮的凶光。
手指砸下。
李知勋推开工作室门时,一段充满攻击性的说唱迎面轰来。
他本来只是路过——崔胜澈发消息说“知勋呐,去看看凯文是不是又在工作室熬夜”,原话是“那孩子最近有点太拼了”。
但此刻,李知勋停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没动。
门里传来的声音,和他预想的“孩子在试着写歌”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更像……某种专业级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音乐核爆。
透过门缝,他看见凯文背对着门,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和控制器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屏幕上的工程文件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音轨层层叠叠,效果器链密密麻麻。
而凯文的声音,正从门缝里炸出来:
“褪色的旗帜?早烧成了灰!”
“废墟上站着的,是我不肯散场的魂——”
“练习室镜子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着‘失败者’的嘴脸!”
厚重的失真吉他音墙如海啸般砸下,高速双踩鼓点密如暴雨。凯文的嗓音在撕裂般的金属核嘶吼与迅猛的说唱之间极限切换:
“我在绝望里炼过狱!”
“为何眼前却有光在穿刺我的防御?!”
“记忆在颅腔内绞杀!不分敌我!”
第二段副歌更加暴烈:
我的王冠被抢走,当成垃圾处理掉!
我的旋律被噤声,锁进地下室的囚牢!
(说唱介入,语速暴烈)
你们的名字镶了金,我的梦想生了锈!
我用脊梁抵住下坠的门,却听见门外——
新的欢呼,为取代我的人潮!
从主唱到背景板,
从中心到边缘人,
我曾相信的团队精神,是勒死我最紧的绳!
我曾仰望的前辈目光,是踩下我最后的刃!
这感觉,像活着品尝自己的脑浆!
如果热爱是原罪,我早已被凌迟千万遍!
如果坚持是笑话,我的青春就是最长篇!
……
(极度失真,破碎嘶吼)
“我…恨…”
“…这世界…”
“但 look at me……”
flow锋利得像是打磨过的刀刃,所有声音被一道尖锐、漫长、仿佛金属撕裂般的噪音彻底吞噬,归于死寂。
凯文向后重重靠进椅背,胸膛剧烈起伏,但眼神依旧亮得骇人,里面翻腾着未散尽的凶性与一股酣畅淋漓后的无畏。汗水顺着锋利的下颌线滴落,不是虚弱,更像是刚刚搏杀过的证明。他仍然沉浸在那种用音乐撕开一切、摧毁一切又重建一切的强横状态里,仿佛刚刚统领了一支由噪音和情绪组成的军队。
“咔。”
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凯文闻声,猛地转头。眼神里的凶横还未完全褪去,像被惊扰的猛兽,锐利地射向门口。没有慌乱,只有被打断的不悦和下意识的警惕。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
李知勋站在那里,臂弯上搭着一件薄外套。他显然不是刚到。脸上惯常的平淡被一种罕见的凝滞取代——那是极度专注被意外打断后的空白,以及在那空白之下,汹涌着的、近乎灼热的震撼。
他听到了。
听到了那混合着冰冷宣言、暴烈嘶吼、扭曲律动的全部声音,听到了那音乐里毫不掩饰的凶戾、痛苦以及深藏其下的强横生命力。
四目相对。
凯文眼中的凶光与李知勋眼中的震撼在空气中无声碰撞。凯文的下颌线绷紧了,没有退缩,反而扬起一个带着残留狠劲的、细微的弧度,仿佛在问:听到了?那又怎样?
李知勋动了。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走进来,反手轻轻但坚定地关上门,彻底隔绝内外。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凯文脸上,那目光里有未散的震撼,有深沉的审视,有锐利如刀的剖析,但奇异的是,唯独没有批判、恐惧或怜悯,反而有一种……遇到意料之外强劲对手般的专注。
他在凯文面前停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迥异的气场——一方是激战后的灼热与锋芒,一方是冷静下的澎湃暗流。
然后,李知勋抬起手,不是安抚,不是疑问——而是将臂弯里那件薄外套,直接扔到了凯文怀里。
“从‘我的王冠被抢走’那里,”李知勋开口,声音异常低哑,却带着一种被点燃后的热度,“开始听的。”他承认了自己的“窥听”,语气坦然。
凯文接住外套,没披上,只是攥在手里,指尖用力到发白,抬眼看着李知勋,眼神依旧带着刺。
李知勋的目光毫不避让地移向屏幕上那庞大、复杂、充满攻击性却精密无比的工程文件。他的视线快速扫过那些编排激进、技术娴熟的音轨,那些大胆运用的效果器和堪称老辣的混音预置。
“编曲,”他的声音平稳下来,但每个字都像淬过火,“你自己。全部。从架构,到音色,到最后的预混。”这不是疑问,是确认。
凯文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嗯”,算是回答,下巴微扬。
李知勋沉默了片刻。那沉默里没有压抑,只有高速的思考和评估。然后,他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看向凯文,镜片后的眼睛里,所有翻腾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灼热的、纯粹的郑重。
“Kevin。”他叫了他的名字,去掉所有亲昵后缀,是同行对同行,战士对战士的称呼。
“这首歌,”李知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金属碰撞般的铿锵质感,凯文攥着外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我的意见是,”李知勋继续,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迂回空间,“直接提交。可以作为主打的候选。它的破坏力和完整性,足够撑起任何一次回归。”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看进凯文依旧带着凶性的眼底深处。
“如果公司需要考虑整体风格平衡,”李知勋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力量,“或者,你不想稀释这里面任何一点属于你个人的东西……”
“那就用它,发你的个人单曲。”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以及一种近乎捍卫的强势,“这首歌,值得这个规格,也配得上更大的舞台。它不是脆弱的产品,是武器。就该用对待武器的方式,让它亮相。”
主打曲?个人单曲?
凯文眼中的凶横慢慢沉淀,转化为一种深沉的锐利。他预想过被质疑,被安慰,甚至被规训,唯独没想过是这种——最直接、最重磅、最对他此刻“状态”胃口的专业认可。不是同情他的“伤口”,而是认可他铸成的“刀锋”。
“为什么……”凯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紧绷的质疑,“知勋哥……你听到那些词了……那些……”那些黑暗,那些恨意,那些几乎算得上“不偶像”的疯狂。
“我听到了。”李知勋打断他,声音平稳而有力,“我听到了武器开刃的声音。听到了控制这股力量所需要的精确和野心。”
他的目光扫过屏幕,“歌词是它的血,但编曲和演唱,是它的骨和魂。你控制住了,甚至驾驭得让人惊叹。”
他上前半步,距离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
“忘记别人会怎么解读‘故事’。这首歌,够硬,够狠,也够真。这就够了。”李知勋看着凯文,最后说道,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挑战的光芒,“敢不敢,把它端到所有人面前?”
凯文迎着他的目光,许久,那股萦绕不散的凶横,终于慢慢化开,嘴角勾起一个真实的、带着锋利弧度的笑。
“有什么不敢。”
李知勋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精良的音轨:“至于水平……以前只觉得你很有灵气,偶尔有闪光点。现在看,”他摇摇头,像是感慨,又像终于解开一个谜题,“是之前没全情投入?还是……突然打通了什么关节?”
他没有追问,只给出结论:“现在这个,是专业级的。完整,成熟,拥有强烈的个人印记和情感冲击力。我们团队里,能独立做到这个程度制作的人,不多。”
这平淡的陈述,比任何夸张的赞美都更有力量。
“所以,”李知勋总结道,语气是不容反驳的笃定,“别怕。好的音乐,无论底色是什么,都值得被听见。尤其是,”他深深看了凯文一眼,“当它真实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知勋……哥……”
凯文迎着他的目光,许久,脸上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嘴角一咧,露出个带着锋利弧度、却真心实意的笑。
最后那点强撑的心理防线,在这番专业又走心的双重认证面前,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呜……”他发出一声类似小动物哀鸣的声音,整个人像没了骨头,推着椅子晃悠着向前一步,额头“咚”地磕在李知勋肩上。紧接着,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开始默默流泪,然后转成毫无形象、全身心投入的号啕大哭。
哭得那叫一个投入,肩膀抖得像在打拍子,眼泪瞬间就给李知勋肩头的衣料搞了块深色印花。那些压了两辈子的东西——前世的孤寂冰凉、今世的忐忑迷茫——全混在滚烫的眼泪里往外冲。
李知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仿佛突然被大型哭包挂件袭击,有点不知所措。但僵硬只维持了一秒。他抬起手,有点犹豫地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才落下去,不太熟练地、一下一下,拍在凯文抖个不停的背上。
他没说“别哭了”,也没说“都过去了”。就只是沉默地、略显生疏地履行着“哥哥”的职责,提供一个支撑点,和一下下稳定的拍抚。
凯文哭得昏天暗地,意识都快被泪水冲走了。在这片混乱中,一些更鲜活、甚至有点好笑的记忆碎片,却从今生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小时候练舞累瘫在地板上,李知勋走过来,没什么表情地丢给他一瓶水,嘴里还嘟囔着“体力这么差怎么行”,自己却一屁股坐旁边,陪着他一起喘成风箱。
第一次写出能听的旋律,兴奋地跑去献宝,李知勋皱着眉听完,明明眼睛亮了一下,开口却是:“还行。不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结构太乱,和弦进行也老套。”可吐槽完,又用笔唰唰划拉几下,“照这样改,能听。”
录综艺饿得前胸贴后背,偷偷蹭到李知勋旁边,眼睛湿漉漉地小声说“哥,我饿……”,李知勋一脸无奈,像变魔术似的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小面包塞给他,嘴上还不忘数落:“就知道你会这样。”
还有那段时间身高猛蹿,几乎一周一个样,李知勋某天抬头看他,愣了一下,随即嫌弃道:“呀,你别再长了,站你旁边我压力很大。”
这些细小的、带着吐槽却掩不住关心的碎片,和此刻肩膀布料的气息、背后那笨拙却坚持的拍打,慢慢融在了一起。
他是凯文。SEVENTEEN的忙内,被哥哥们一边嫌弃一边宠着的弟弟。他有前世的记忆,那些记忆带来过痛苦,也塞给他一些超龄的技能包。但他也是这一世,在爱和“吐槽”里磕磕绊绊长大的孩子。
两种身份,两段人生,在这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刻,不是打架,不是替换,而是别扭又温柔地……开始拼图。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感觉眼泪库存告急,嗓子冒烟,胸口因为抽泣隐隐作痛。哭声渐渐变小,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感觉像跑完一场马拉松,累得虚脱,但心里某个角落,却莫名其妙地轻松了。
然而,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眩晕感就在这时突然杀到,像有人拿冰锥给他太阳穴来了一下。
“唔……”他闷哼一声,靠在李知勋身上的身体晃了晃。
李知勋立刻察觉不对,扶住他肩膀:“凯文?”
凯文想说“没事”,但眼前已经开始播放黑白雪花片,耳朵里嗡嗡作响,胃里一阵翻腾。他勉强抬起头,李知勋在他眼里变成了重影。
“晕……”只挤出一个字,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李知勋手疾眼快,一把捞住他,连拖带抱地挪到旁边沙发上躺好。凯文脸色白得像纸,眉头拧成一团,额头布满冷汗,手软软地垂着。
“凯文!凯文!”李知勋拍了拍他的脸,声音里带上一丝罕见的急促。他迅速摸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按住凯文人中,“胜澈哥?是我。凯文在我这儿,哭太猛,老毛病又犯了……对,叫车或者联系医务室……我看着。”
挂断电话,李知勋蹲在沙发边,看着凯文痛苦喘气的样子,眉头锁得紧紧的。他扯起自己的袖子,胡乱给凯文擦脸上的泪痕和冷汗,动作虽然有点忙乱,担忧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真是……”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还是在说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看护”任务。
凯文在眩晕和昏沉的夹缝里,努力撑开眼皮。模糊的视野里,是李知勋凑很近的、写满“你真麻烦”但更写满“担心”的脸。他动了动嘴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歌……麻烦了……”
都这样了,还惦记着歌呢。
李知勋嘴角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他握住凯文冰凉的手,用力捏了捏。
“嗯。”他应道,声音低但很稳,“归我了。你闭眼,歇着。”
凯文像是拿到了终极保证,那根一直绷着的神经“咻”地松开,放任自己沉进黑暗。只不过这次,黑暗好像没那么冷了,肩头似乎还留着点温度,和一只笨拙却可靠的手拍过的触感。
李知勋守在旁边,直到崔胜澈和经纪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目光最后落在沙发上昏睡的凯文脸上,又转向不远处那台依然亮着的电脑。
屏幕上,那首名叫《褪色的旗帜》的工程文件,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某个家伙灵魂折腾过的证据。
李知勋收回目光,眼底有什么东西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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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瞎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