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暗涌》

　　“夜枭号”在凌夜的指挥下，没有返回任何常规航线，而是驶向了一片被标注为“中度引力紊乱”的星域。这里的空间结构不太稳定，常有微小的引力涟漪和传感器干扰，不利于大型舰船追踪，是天然的藏身之所。
　　飞船受损的部分在叶星澜带领下被快速修复。经此一役，船员们对这位“维修主管”的态度彻底改变，敬畏中带着感激。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他和舰长，黑市里没人能活着回来。但关于叶星澜的真实身份，凌夜下了严令，无人敢再议论，至少明面上如此。
　　叶星澜发现自己对飞船的权限被凌夜悄然提升了一个等级，可以访问更多的子系统数据和部分非核心的航行日志。这既是一种信任的表示，也是一种无形的捆绑——他知道的越多，与“夜枭号”的绑定就越深。
　　他利用权限，仔细研究了从黑市到遭遇袭击再到逃离的完整航线记录，特别是传感器捕捉到的敌方舰船能量特征残迹。那些能量特征虽然经过伪装，但其底层波动模式，与芯片中提到的、疑似参与“暗影帷幕”伏击的某艘隐形战舰的残留记录，有不到7%的相似度。
　　7%在科学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叶星澜这样的老兵直觉里，这微弱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异味，足以引起最高警惕。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对方使用了更高级的伪装技术，但骨子里还是同源。
　　他将这个发现隐藏在心里，没有立刻告诉凌夜。他需要更多证据，也需要更清楚地了解凌夜的立场。
　　几天后，凌夜召集了一次仅有叶星澜、副舰长和汉娜（作为轮机代表）参加的小型会议。
　　虚拟星图在桌上展开，凌夜的手指划过一片复杂的星域。“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这里——‘学者回廊’。”
　　叶星澜目光一凝。“学者回廊”并非行政星域，而是一片由数十个小型科研空间站、独立实验室和私人观测点松散连接而成的网络。那里聚集着不少脱离三大势力管辖的顶尖科学家、技术怪才和情报分析专家，以中立、昂贵和守口如瓶著称。去那里，绝不是为了补给。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副舰长疑惑。
　　“取一件东西，见一个人。”凌夜没有具体说明，“‘学者回廊’规矩多，排斥武力。我们这次要低调，船就停在公共锚地，汉娜带人例行维护。叶星澜，”他看向叶星澜，“你跟我下去。”
　　叶星澜点头，这在意料之中。他现在是凌夜名义上的“高级技术顾问”兼实际上的保镖。
　　“舰长，‘血隼’或者联邦的人，会不会在那里设伏？”汉娜担忧地问。黑市袭击让她心有余悸。
　　“‘学者回廊’有自己的武装护卫力量，虽然规模不大，但科技水平很高，而且极其厌恶在其地盘上动武。任何势力在那里公开动手，都会成为所有独立学者的公敌，甚至可能被列入黑名单，再也无法获得某些关键的技术或情报。”凌夜解释道，“相对而言，那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但前提是，我们遵守他们的规则。”
　　他特意看了叶星澜一眼：“尤其是你，收敛好你的信息素。那里对各种生物信号监测很严密，一个顶级的、伪装过的Alpha进入，本身就会引起注意。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个更强的临时抑制贴片，能模拟更普通的Beta信号，但需要每天更换。”
　　叶星澜接过凌夜递来的一个密封小盒，里面是几片近乎肤色的柔软贴片。“明白。”
　　几天后，“夜枭号”悄然抵达“学者回廊”外围。正如凌夜所说，这里看起来平静而有序，各种形状奇特的科研船和空间站静静悬浮，往来穿梭的小型飞行器也显得井井有条。没有看到任何明显的武装力量，但飞船的传感器接收到大量强度惊人的扫描波束，从各个方向扫过船体，似乎在进行分析和记录。
　　凌夜按照指示，将船停泊在指定的公共锚地。他和叶星澜换上了符合“回廊”风格的、略带学术气息的便服，乘坐穿梭艇，前往核心区域的一个编号为“伽马-7”的中型空间站。
　　空间站内部明亮、洁净，充满未来感，与黑市的肮脏混乱天壤之别。来往行人大多穿着实验室外套或简洁的制服，表情专注，步履匆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某种清洁剂的味道。
　　凌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通道，经过几道需要身份验证的气闸门，最终来到一扇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门前。他伸出手，让门旁的扫描仪读取了他个人终端内的一段复杂加密信息。
　　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个布满各种屏幕、全息投影和数据流的工作室。一个穿着皱巴巴衬衫、头发花白凌乱的老者，正背对他们，对着一组快速滚动的基因序列模型喃喃自语。
　　“阿德里安教授。”凌夜出声。
　　老者猛地转过身，他戴着一副厚厚的智能眼镜，镜片后方的眼睛有些浑浊，但目光却异常锐利，瞬间就落在了叶星澜身上，上下打量。
　　“凌夜小子，你迟到了三天。”阿德里安教授的声音沙哑，“还带了生面孔……嗯？”他的目光在叶星澜后颈处停留了一瞬，即便有最强的抑制贴片，这位顶尖学者的专业仪器似乎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路上有点小麻烦。这位是我的技术顾问，叶星澜。”凌夜简单介绍，走上前，“我需要的东西呢？”
　　阿德里安教授撇撇嘴，走到一个加密保险柜前，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生物和密码验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密封匣子。
　　“你要的‘旧纪元基因锁碎片样本’，还有关联的初步分析报告。”他将匣子递给凌夜，表情严肃，“我警告你，凌夜，这里面的信息很危险。它指向的不仅仅是某个失落的文明，更可能触及到……我们人类ABO分化起源的某些被掩盖的真相。三大势力，还有那些藏在影子里的古老家族，都不会乐见这东西被公开研究。”
　　“我明白。”凌夜接过匣子，慎重地收好，“所以我需要你继续深入分析，特别是它与现代基因编辑技术，尤其是非法、禁忌的基因改造实验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或影响模式。经费会照旧打到你的账户。”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风险！”阿德里安教授压低了声音，瞥了叶星澜一眼，“你这次惹上的麻烦不小吧？连‘深渊’都弄到身边了？”
　　叶星澜身体瞬间绷紧！这个教授，竟然一口道破了他的代号！
　　凌夜却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说：“教授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他是合作者，目标一致。”
　　阿德里安教授盯着叶星澜看了几秒，忽然指了指旁边一台连接着许多探头的复杂仪器：“小子，过来，站到那边去。”
　　叶星澜看向凌夜，凌夜微微点头。
　　叶星澜依言站到仪器指定的位置。几道柔和的光束从他身上扫过，仪器屏幕上的数据开始疯狂跳动。阿德里安教授看着数据，眉头越皱越紧，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
　　几分钟后，扫描停止。阿德里安教授的表情变得非常古怪，混合着震惊、困惑和一丝……兴奋？
　　“凌夜小子，你从哪儿找到这个……怪物的？”教授的声音有些发颤。
　　“什么意思？”凌夜问。
　　“他的基因序列……表面上看是标准的人类顶级Alpha模板，完美，强大。但是！”教授调出一组高亮显示的、极其复杂的深层基因图谱，“在他基因链的某些非编码区，隐藏着大量……‘沉睡’的、结构异常古老的片段。这些片段，和我研究的‘旧纪元基因锁’碎片，在信息结构上，有高度同源性！这不可能！这些应该是早已在进化中被淘汰或深度休眠的‘化石’基因！”
　　叶星澜听得心头巨震。旧纪元？化石基因？
　　凌夜的眼神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你是说，他的基因里，有和这个‘基因锁’同源的东西？”
　　“不仅仅是同源！”阿德里安教授激动地说，“他这些片段的状态很奇特，不像是自然遗传，更像是……被某种极高明的手段‘写入’或‘激活’过一部分，然后又强行‘封印’了。而且，他的腺体发育和信息素合成系统，也与常规Alpha有微妙差异，似乎……兼容性更高，可塑性更强。这简直是一个活着的、行走的远古基因库和……改造试验品！”
　　试验品？叶星澜如坠冰窟。难道自己的一切，从分化到成为Alpha，甚至可能包括被选入“幽灵小队”，都是被设计好的？
　　凌夜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问道：“能追溯来源吗？或者，判断这些‘沉睡片段’如果被完全激活，会怎样？”
　　“来源？这需要对比至少千年以上的基因谱系数据库，还得是未被篡改过的核心数据，我这儿可没有。”教授摇头，“至于激活后果……无法预测。可能是获得某种超越当前ABO体系的能力，也可能是基因崩溃，变成怪物。这取决于‘写入’这些片段的目的和技术水平。但我必须说，对他做这些事的人或组织，所掌握的生物技术，恐怕远超当前三大势力公开的水平。”
　　工作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声。
　　叶星澜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自己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暗影帷幕”任务的失败和自己的被陷害，是否也与这诡异的基因有关？
　　凌夜最终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教授，今天这里看到、检测到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加密等级提到‘末日’级。另外，我需要你尽快给我一份关于如何稳定他目前基因状态，以及探测是否被外部手段追踪或监控的分析方案。”
　　“我知道了。”阿德里安教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再次看向叶星澜，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Alpha战士，而是像在看一个蕴藏着惊天秘密的古老谜题。
　　离开“伽马-7”空间站，返回穿梭艇的路上，叶星澜一直沉默着。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心乱如麻。
　　穿梭艇舱门关闭，进入自动驾驶返回模式。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早就知道？”叶星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凌夜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我怀疑过。阿德里安是这方面最顶尖的专家，我带你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确认……”
　　“确认我是……怪物？还是试验品？”
　　“确认你是我要找的‘钥匙’。”凌夜纠正道，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基因锁碎片”的匣子上，“旧纪元的秘密，ABO起源的阴影，联邦高层的阴谋，还有你身上的异常……这一切，恐怕都被同一根线牵着。而你，叶星澜，你可能是唯一能扯动这根线的人。”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叶星澜的肩膀，但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别被‘试验品’这个词吓到。至少，你现在是活着的、强大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深渊’。这比那些可能已经躺在实验室里，或者沦为行尸走肉的工具，要幸运得多。”凌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现在知道了更多，也有了更明确的方向。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有行动可以。”
　　叶星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的迷茫和动摇已经被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
　　“你说得对。”他看向凌夜，“那么，下一步，我们怎么用我这把‘钥匙’？”
　　凌夜调出星图，指向一个远离三大势力范围、几乎位于已知星图边缘的黯淡星区。
　　“去这里，一个传说中的地方——‘遗忘坟场’。那里沉睡着旧纪元战争遗留的残骸，也藏着阿德里安教授提到的、可能保存有未被篡改的古代基因数据库的‘方舟’遗迹碎片。我们需要更多的碎片，来拼凑真相。”
　　他的目光与叶星澜相交。
　　“这条路会更加危险，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止是联邦或海盗。你，准备好了吗？”
　　叶星澜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帮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不是吗？”他扯出一个略带狠戾的笑，“走吧，舰长。去看看我的‘来历’，到底有多惊人。”
　　穿梭艇朝着“夜枭号”驶去，而在他们身后，“学者回廊”的星光依旧平静。但叶星澜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滑向了一个未知而危险的深渊。而凌夜，是引领他进入深渊的人，也或许是……唯一能与他并肩走出来的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