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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愫暗生
左延的伤,远比看起来严重。
化神期魔气侵入元婴,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虽被关骨道人以无上修为强行逼出大半,残余的阴毒却如附骨之疽,盘踞在经脉深处,蚕食着生机。这三个月,他只能躺在疗伤殿的玉床上,每日运功疗伤六个时辰,其余时间连起身都困难。
而吴姚,几乎住在了疗伤殿。
她每日卯时必至,带着清晨采集的露水与灵药。关骨道人给的药方需每日三煎,火候、时辰、药引顺序,错一丝便药效大减。吴姚从未照顾过人,却硬是将这繁琐流程记得分毫不差。
第一碗药总是在辰时初。她会先试温度,然后扶起左延——动作从最初的笨拙僵硬,到后来的自然熟练。左延起初会避开她的目光,后来渐渐接受了这份照顾,只是两人之间的话依旧少得可怜。
“喝药。”吴姚端着药碗。
“嗯。”左延接过,一饮而尽。
沉默。
然后吴姚会检查他胸前伤口愈合情况,换药,再以自身纯阴灵力帮他疏导经脉,压制魔气余毒。这个过程需要肌肤接触——她的指尖按在他胸口穴位上,能清晰感觉到他心跳的节奏。
起初两人都会绷紧身体。
吴姚心里想的是:这是为了疗伤。师兄为护我而伤,我照顾他是理所应当。但为什么指尖触到他皮肤时,丹田里的元婴会轻轻颤动?这种颤动会影响灵力输送吗?得控制住...
左延心里想的是:她在帮我疗伤。我不能分心。但她的灵力很温和,纯阴之气与我的冰灵根意外契合...不对,我在想什么?魔气未清,需专注...
日子一天天过去。
到了第二个月,左延可以勉强坐起身自己喝药了。但吴姚还是会准时送来,站在一旁看着他喝完,然后接过空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两人都会同时移开视线。
某日午后,左延靠在床头调息,吴姚坐在窗边擦拭佩剑。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擦得很认真,剑刃映出她专注的眉眼——那眼神和修炼时一模一样,纯粹、执着、心无旁骛。
左延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他立刻闭眼内视,检查是不是魔气又发作了。可元婴安好,经脉平稳,那这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
窗边,吴姚擦完剑,抬头看见左延闭目皱眉,以为他伤势有变,急忙起身:“师兄?可是哪里不适?”
“...无事。”左延睁眼,撞上她关切的视线,心跳又乱了一拍。
太怪了。
这种怪,吴姚也有体会。
她发现自己开始记住左延的一些小习惯:喝药前会先深吸一口气,苦药入喉时眉头会微不可查地皱一下,疗伤时若疼痛剧烈,右手会无意识地攥紧床单...
她还发现,左延其实长得很好看。不是那种张扬的俊美,而是如寒山积雪般的清冷干净。尤其当他闭目调息时,长睫垂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阴影,竟有种脆弱的错觉。
脆弱?吴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左延师兄怎么可能脆弱?他可是元婴七层,能硬抗化神一击的剑修。
可看着他胸前那道狰狞的伤疤——那是为她挡下的——吴姚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软了一下。
太怪了。
第三个月初,于江来看望。
这老实男娃拎着一篮子补药,一进门就开始算账:“左师兄这伤,用了三瓶‘九转还阳丹’,每瓶三百灵石;‘清心驱魔散’五副,每副八十;还有每日的‘温脉汤’...吴师姐这三个月的照料,按宗门任务折算,也该有...”
“于江。”左延打断他,声音有些无奈。
吴姚接过篮子:“多谢于师弟。”
于江嘿嘿一笑,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忽然说:“吴师姐,你这三个月照顾左师兄,比道侣还上心啊。”
空气瞬间凝固。
吴姚手一抖,篮子差点掉地上。左延调息的灵力滞了一瞬,险些岔气。
“胡说什么!”吴姚罕见地拔高了声音,耳根却红了。
左延别过脸,声音干涩:“于师弟,莫要乱说。吴师妹是为报救命之恩。”
“哦——”于江拉长了声音,眼神里满是“我懂我懂”,“那报恩报到天天送药、擦汗、陪着说话?左师兄你不知道,吴师姐为了采清晨带露的‘月见草’,天天寅时就起,那片悬崖可危险了...”
“于江!”吴姚真的急了。
于江见好就收,笑嘻嘻地溜了。留下殿内两人,一个看左,一个看右,谁也不敢看谁。
但有些话,一旦说破,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那天之后,疗伤时的沉默变得微妙起来。吴姚的手指按在左延穴位上,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肌肉微微绷紧。左延接过药碗时,会刻意避开她的指尖,却又在她转身时,目光不自觉追随她的背影。
两人都在心里拷问自己。
吴姚盘膝坐在自己洞府,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我照顾师兄,是因为他为我受伤。这是同门之谊,是报答。可为什么于江说那些话时,我会慌张?为什么看到师兄皱眉,我会担心?为什么...”
她想起矿洞里,左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擂台上,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的瞬间;想起这三个月,每日清晨他喝药时垂下的眼睫...
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道心不能乱。”吴姚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功法静心。可元婴在丹田里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异常——乱的不是修为,是别的什么东西。
另一边,左延也在质问自己。
他向来清心寡欲,心中只有剑道与修炼。可这三个月,吴姚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晃。她端药时认真的侧脸,她疗伤时微蹙的眉头,她偶尔因为担忧而抿紧的唇...
甚至有一次,他因魔气反噬而冷汗涔涔,吴姚用袖子帮他擦汗。那袖子带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极清浅的女儿香,让他整夜未能静心。
“是伤势影响了心神。”左延告诉自己,“待伤愈,一切自会恢复正常。”
可真的能恢复正常吗?
第三个月末,左延伤势已愈九成,可以下床走动了。这日黄昏,吴姚照例来送药,却发现左延不在床上。
她心中一紧,急忙寻找,最终在殿后的小院里找到了他。
左延站在一株老梅树下,正抬头望着天边晚霞。三个月卧床让他清瘦了些,白衣在晚风中飘动,背影竟有几分萧索。
“师兄怎么出来了?伤还没好全...”吴姚快步上前。
左延回头,夕阳余晖映在他眼中,那常年清冷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暖色:“躺久了,想走走。”
他将手中一物递给吴姚——是一截梅枝,枝头开着两三朵淡红的花。
“后山的梅树开了。”他说,语气平静,“谢谢你,这三个月的照顾。”
吴姚怔怔接过梅枝。花瓣柔软,带着清冽香气。她抬头看左延,他却不看她,只是望着天边渐渐暗下去的霞光。
“同门之间,不必言谢。”吴姚低声说,心跳又快了。
“嗯。”左延应了一声。
两人并肩站在梅树下,看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际。谁也没有说话,但某种东西,在沉默中悄然生长。
于江躲在廊柱后偷看,摇摇头,又开始算:“一截梅枝不值钱,但左师兄亲自去后山摘的...后山有阵法守护,进去一趟得费三张破阵符,每符十灵石...哎呀,这账不好算...”
殿内,关骨道人站在窗前,遥望小院里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手看了看手背上又深了几分的金色裂纹,轻声叹息: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但有时...也是渡劫的机缘。”
夜色渐浓。
吴姚回到洞府,将那截梅枝插在玉瓶中。她看着那几朵淡红的花,想起左延递来梅枝时微红的耳根。
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
她盘膝坐下,试图修炼,却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最后干脆放弃,对着梅枝发呆。
另一边,左延躺在床上,眼前全是吴姚接过梅枝时那双微亮的眼睛。
他翻身坐起,开始练剑——以指代剑,在空气中划出道道轨迹。可剑招练到一半,忽然想起吴姚的破妄剑法,想起她战斗时那不要命的狠劲,想起她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指剑停在空中。
两个木头脑子,在这三个月里,被一种名为“情愫”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侵入了心防。
而他们还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将在即将到来的魔窟清剿战中,面临怎样的考验。
窗外,星子渐亮。
三个月休养期将尽,大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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