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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感
——“还能干什么呀，就是问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唐昧月起床后，脑海里还响着母亲昨晚回答他的话。他总觉得昨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他已经忘记梦的内容了。
走到客厅，闻到一股鱼腥味，他发现昨天的垃圾忘记收拾了。如果这么放着等到下班，估计会臭掉。他将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垃圾袋里，一个人拎着垃圾袋，走到楼下。
——“那你怎么说的？”
唐昧月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去雇一位保姆，但他不希望自己生活的地方还有第二个人。他在手机软件上打上车，因为距离很近，专车也只需四十块钱。他坐上车后，感到一阵恍惚，他昨晚那样问了母亲，而母亲回答说。
——“我能怎么说啊，就说你挺好的呗，赚大钱了。”
唐昧月走进公司，他还是起的太早了，公司里空无一人。他坐到熟悉的工位上，打开电脑，点开文档，里面是他作为部长还没写完的周报。本应该每周的最后一天写，但大部分都是车轱辘子话，他提前写完就只用在最后一天做填空。
他对着报告发了会呆，他昨晚听到母亲那样说，也发了会呆。因为家长总是会在别人面前数落自己孩子的。
——“您还会跟别人说这种话？”
——“当妈的谁不希望儿子好啊。”
——“好好好……所以呢，他怎么说？”
——“人家能说什么，肯定说好啊。”
唐昧月一边神游，一边敲了一段字，他捏了捏手指，食指关节因为长期敲字而有些酸痛。怎么有钱还要上班！他啧了一声，把鼠标一扔，伸着脖子望了望部门，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突然“砰”地一声响，急急忙忙的王方摔进椅子里。
唐昧月下意识地就想骂他几句，但突然发现他每天早上都会这样骂他几句，有一千万之前是这样，有一千万后也是这样。他没有骂出口。
他好像回忆起来昨晚做了什么梦了，他梦到杨老师了。昨天晚上，母亲沉默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说。
——“你杨老师问我，你现在还在画画吗？”
他昨晚不屑地笑了一声，心跳跳的很快。
——“你就跟他说，我早就不碰画笔了。”
唐昧月睁开眼，看着屏幕，王方拍了他一下：“你今天中午打算吃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二笔。”
“我靠，忘恩负义的玩意，不知道谁是你爹了？”
“……纯有病，滚。”
“嚯……”王方眨眨眼。
唐昧月站起身，把椅子使劲往里一推。
“你干嘛去？”
“上厕所去。”
唐昧月大步走出了设计部。男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洗手盆边，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
半长发、眼镜、黑眼圈、白皮肤、瘦削的身材……
他好像长得很帅，从小都有人夸他，给他写情书的也有不少。他摸了摸脸。但他怎么看不太出来？不就是鼻子眼睛嘴巴嘛。
唐昧月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水，头发湿哒哒地站在额头上，睫毛粘连着水珠，黑眼圈耷在眼皮子下面。他更狼狈了，他自娱自乐一般拿手抹过眼前的一片玻璃，水珠顺着玻璃淌下来，他笑了一下。搁网上得叫什么？破碎感！
他这弯路可走远了，他该靠脸吃饭的。
“休息一天吧。”
周烬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唐昧月哆嗦了一下，他刚要低头道歉，周烬继续说：
“你太累了。”
唐昧月眼前的镜子里出现了第二个人的身影。周烬比他高半头，一只手撑着玻璃，一只手抚摸过唐昧月黑眼圈在镜面的倒影。
周烬垂着眼说：“你的黑眼圈已经这么重了……”
“不劳周总放心……”
唐昧月说得有点没底气，周烬撑着玻璃的手正好把他困在一个小空间里，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不安感。
周烬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警惕？”
“嗯？”
唐昧月仰起头来看周烬，他忍不住笑了。他发现周烬疑惑的时候，就习惯性地把眉毛拧起来，这人面部表情都凶神恶煞的，还问他为什么要警惕？
谜底写在谜面上。唐昧月笑着揉揉周烬眉心在镜子里的倒影，他说：“您要问我吗？”
“唔……”周烬眉毛立马舒展开了，他显得很尴尬，“你说得对。”
唐昧月又拍了拍镜子里周烬手臂的倒影，说：“这里也是，你这样会显得很居高临下。”
“哦……”
周烬把手臂也收了回来。
“……身高也有点太高了。”
“……这个没办法。”
唐昧月“扑哧”笑出声来。
“到底谁是老总？怎么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你也可以是。”
唐昧月心跳乱了一拍，他欲盖弥彰地大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赶紧把你股份全转给我！”
“不归我管。”周烬摇摇头。
“那你老总当个什么劲？”
“公司是家族的，我只是明面上的那个人。”
“嚯……那你有什么权利？”
“提意见？”
“这算权力吗……”
“是的。”
“我不是在认真问你问题！”
唐昧月叹了口气，说：“反正这公司都是你的，干嘛非得这样？你不觉得憋屈？”
“还好。”
“你是不是机器人？”
周烬捏了捏自己的皮肤，示意道：“当然不是。”
“唉，我怎么就跟你这家伙……”
“结婚”两个字被唐昧月咽下去，他瞄见周烬可怜巴巴的样子，感觉自己不存在的良心一痛。他摆摆手，又掏出纸擦了擦镜子，然后再次与周烬的眼神交汇。
“周总，我要回去了……”
“不行。”周烬说，“休息一天。”
怎么还惦记……
周烬补充道：“我已经跟你部门的员工交代好了。”
“你……”唐昧月头到要炸了，这还不如他自己去请假，“我可不记得我有嘱咐您这么做过。”
“我害怕你拒绝。”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吗？”
“……对不起。”
“每次都说对不起，每次你……”唐昧月从镜子里看到门口有人过来，他闭上嘴，狠狠地剜了周烬一眼，转头就走。
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撞见了周彗。
“啊，好巧。”周彗笑眯眯地说。
“小少爷好，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以我现在就有空，您想去哪跟我聊？”
周彗瞥了眼立在镜子前的周烬，微笑地点点头，说：“那我们去画室吧。”
周彗带唐昧月来到了他的画室，这里已经有了一张非常大的画布，上面还没画完，但已经有了火焰的轮廓。橙红色的火焰燃烧于纯白色的画布之上，边缘被画家扭曲，越向画布的上方，火焰就变得越不像火，而像触手，像不可名状的生物。
他站在那看了很久，直到周彗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哈哈，还不错。对不对。反正我觉得还不错。”唐昧月手无足措起来，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哦，对了，这么大的画布，你怎么画的？”
周彗移动到机械手臂旁，摁下按钮，机械手臂自然地与轮椅后的装置契合在一起，随后，带着周彗升了起来。
唐昧月想起来周彗最开始对自己的邀请，他问：“机械臂没法让你画一幅巨幅画作吗？”
“对我来说，巨幅不仅仅是尺度上的大，更重要的是表达内涵的丰富。”周彗的声音从上空飘下来，“而我一个人的灵魂，显然铺不满它。”
周彗黑色的轮椅被白色的机械臂抬得太高了，唐昧月的脖子酸痛起来，他低下头捏了捏，再抬起头去看，发现周彗已经接近房间的天花板。他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周彗也仰着头，伸手摸了摸满是灰尘的天花板，又按着按钮将自己送回地板。他移动到唐昧月面前，开口说：“程耀的美术造诣很高，他的画风很张扬，极具个人特色，我比较欣赏。”
“你决定选择他了？”
“别紧张，没有喔，我还没看过你的画呢。”
“我已经太久没画画了。”
“做设计怎么能不算画画呢？”
“唉，好吧。”唐昧月摊了摊手，他打算随便画点什么，再跟周彗夸口说那是他的灵魂。
唐昧月摸起画笔，沾下颜料，他问：“画在哪？”
“就画在这幅画上吧。”
“……这可不行。”唐昧月连忙摇摇头，“画完了你这画还能卖出去吗？”
“谁说这画是要卖的？”周彗含笑道。
“……这样。”
唐昧月这才发现自己刚刚随手就沾了蓝色的颜料，他觉得跟火焰的颜色不搭，又回去换，换了橙红色的颜料，一点点顺着已经完成的火焰轮廓往外涂。周彗就在他身后盯着他的动作看，他的手不自觉地抖着，连填色都填不好。
他把画笔洗了洗，扔回了笔筒，他大咧咧地一个转身，大言不惭道：“这就是我的灵魂！”
“什么灵魂？”
“呃……”
“空白的……还是金灿灿的？”
“……”
周彗收起了笑意。
“你是怎么进这家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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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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