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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夜（3）
“啪！啪！啪！”
三声鞭声从库房传来。
“你居然敢对私兵动手？！”
贺楼傅母拿着鞭子，叉着腰，毫不客气的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媚厉声吼到。
外面天色已渐黑，北方的冬天，天就是会黑的快一些。
库房外面灯火通明，传来热热闹闹的人声，脚步声，酒壶的碰撞声和瓷碗放下的声音，同时还伴着乳酪香和炙烤的羊肉香。
外面点燃的油灯在昏暗的库房里映出忙碌的，来来往往的人影。
贺楼府晚饭已到中程了。
“小溅丫头当初就不应该救你，当初把你买过来做贺楼家的奴仆，你应该感到荣幸！”
听到奴仆二字，媚猛烈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望着傅母，“我本来就不是奴仆，你们强买！”
“呦，越说你越来劲了？你还狡辩上了！”傅母又使出劲对着媚已经被打的血淋淋都背又是一鞭。
这下媚是彻底出不了声了，她一直憋着口气，嗓子里面全是血腥味。
冬天本来就冷，她单薄的衣服早已被抽烂，她依稀能感觉到背后火辣辣的伤口和冬季北方冷冽的风一起刺痛着她……意识渐渐模糊，眼前闪过的是一个穿粉色鲜卑服饰的女人抱着她，正温柔的注视着她，还有一个女声喊着说要带她逃跑……
“真晦气！快吃饭了，家主要我来处罚你，耽误我吃饭时间，”傅母看着晕过去的媚，又用脚踢了踢她，确定是真昏了才放下手中的鞭子。
“傅母！傅母！”
昏暗破旧的库房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嫩绿色的窄袖左衽的锦缎短袍，下面穿着彩色条纹缚裤，脚踩一双深蓝色软皮靴的小姑娘，像春天到来，马上盛开的迎春花。
“小姐呀，你怎么来啦，这多冷多破啊！”傅母赶紧堵在库房门口，不让春兰看见里面血淋淋的媚。
“家父叫您过去呐”
春兰把身子一扭，踮起脚尖，伸着头好奇的往库房里面望着，“傅母，怎么里面有股血腥味啊，家里又杀羊了吗？媚呢？”
“里面就是媚，她不听话与私兵起了争执，被家主罚了。”
说完又把贺楼春兰往外面推了推。
“媚那么瘦小怎么可能跟那群壮汉起争执啊，肯定是他们恶人先告状！我要去帮媚，傅母你快去拿点药给媚。”
春兰叮嘱完立马转头往父亲所在的正堂跑。“哎，哎！小姐，你跑慢点！”
傅母见春兰往里面跑，顾不得什么了，跟着她一起进了正堂。
“知道了，我们春兰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家主贺楼讷慈祥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小女儿，他刚刚用完晚饭，脸蛋喝的红扑扑的，里里外外的佣人们在走廊里端着盘子，酒壶，低头忙碌着完成府中大大小小的日常事务。
旁边是他的结发妻子，慕容乔。大儿子贺楼延用过晚饭就主动提出去练习骑射，明年刚好可以入禁军为大魏效力。
他自己又是大魏开国功勋，皇帝的舅舅。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风光无限好，看来当初支持道武帝是完全没错的。
想完，他又笑眯眯的喝了口酒。
“父亲自会善待那家奴，但你也别自降身份，老帮一个奴仆说话我们可是贺楼氏，你父亲我，是开国功勋。”
“好了，老爷，春兰小不懂，您就迁就迁就她吧。”
慕容乔温柔的看着明朗可爱的春兰，油灯照着她的脸，显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谢谢父亲母亲体谅！”
春兰从小就会哄大人开心，生活在皇权与世族相互交织的环境下，她也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
近来刚刚建国，父亲有功，哥哥延每日苦练武艺，进步迅速，母亲开心。
她提一点他们向来厌恶的奴仆应该没事。春兰从小待在父亲身边，有时候父亲进宫觐见皇帝父亲也带着她，一些政治讨论也不避着她，所以她早早的就有了一些政治觉悟，她始终认为汉人跟鲜卑人一样，可上面的人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就因为他们是统治者？
这一点她可不敢说出来，好在她哥哥跟她的想法是一致的，汉人和鲜卑迟早要融合在一起。
“家主，家母”“傅母，下次动静要小一点啊，引得春兰竟去心疼一个奴隶，有失身份。”
贺楼讷摆弄着桌子上的小刀，不抬头看傅母，“你也是府中老人了，多少要注意一点。”
“诶嘿，是老爷，下次我一定注意！”傅母气喘嘘嘘的行着叉手礼。
“这次叫你来是问问，那些底层老百姓怎么看我们贺楼府的？与皇帝对比呢？”
这时贺楼讷才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旁边的贺楼夫人也微微抬起头来，侧耳听着，漫不经心的调弄着那支金色的步摇。
“阿元说啊，老百姓都拥护着我们呢，他们对当今陛下的政策十分不满，当今圣上动不动就打仗，民间十分惶恐得嘞，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陛下打不赢柔然又要去打刘宋，就要开战了，他们看见皇上的兵就躲起来，生怕把他们抓起来又去打仗。”
“大胆！岂有此理！”
贺楼讷猛地直起身体来，巴掌往桌子上一拍，震得银器叮当作响。
贺楼夫人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样子，倒显得镇静，“老爷，别生气”
“行了，你下去吧，让他们几个多加留意，要真实的情报！”
“对了，那个媚，你不要打太狠了，家里人手本来就不够。”
“是，老爷”
傅母退下快步离开。现在正堂里就剩贺楼讷和贺楼夫人了，奴仆都知趣的不靠近正堂。时间慢了下来，空间空了出来，能听见北风烘托下的呼吸声。
“夫人，我们私兵现在有多少了？”
“还不就二三百人，还能有多少啊？多了皇帝不起疑心？”
“养了二三百个饭桶，哼!”
“别这么说，阿结那群人看家护院还是可以的…”
“看看他们在外面干的什么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皇帝那有眼线，我这也有！”
“反正留着他们总有用处，毕竟现在朝廷官员都没有俸禄，留着他们不但没花多少钱，反而还挣了许多。至少马草就不用操心了。”
“说的也是，刘丰系干的蠢事，皇帝竟然还没找他算账！汉人门阀就是靠不住！我们鲜卑人才那么多，偏偏重用汉人!”
“老爷，我看这两族融合是迟早的事，要不……”
“想都别想！我们打赢了那么多战，就是为了今天。”
“贺楼讷好像知道自己夫人要说什么，连忙制止她。
慕容乔不安的摸着檀香佛珠，“那都听你的。”
听到这句肯定，贺楼讷才安心的看了看她，十几年以来，亦如此。
“独孤老太太你去瞧见了吗？她现在状态怎么样？好些了吗？”
贺楼讷察觉到自己夫人情绪稍微有些低沉，不妨提些家常话来缓解，他也知道，那都是自己的原因，但他并不感到内疚。同时他又往夫人那边靠一靠。
“不知道呢，独孤夫人请了多少医师来看，都没看好，我瞧着她像失了魂一样。”
贺楼夫人知道这是有意讨好和缓解刚刚那微妙的氛围，并给了台阶下，不再紧巴巴的憋着一股气。
“果然孩子不能丢啊，延儿和春兰我们得多加留意，现在刚刚建国，很多形式都不太明确，特别是那底层老百姓，不知道有多恨我们呢，我们一定得看好延儿和春兰。”
贺楼讷故意把话题往孩子上引，这下其余的不快瞬间消失了，贺楼夫人明显的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往贺楼讷身边靠，激动的讲诉着她今天在街上看到的可怜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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