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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梁秋雨白眼一翻:“那你离什么呢?”
好像这几个月开始,他们的状态就不太对。他们2015年结婚,如今已经七年,早该相信有七年之痒这回事,不过仔细算算,这七年似乎只是短暂的生活过一阵子,真正像夫妻的生活,应该才刚刚开始于2022年。还不到一年,他们怎么就把婚姻过成这样?
她很想爸爸妈妈了,她不知道爸妈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将婚姻经营成这样,她怀着些许憧憬和懵懂踏入和另一个人的承诺中,可却发现满是荒芜。如果爸爸妈妈还在或许会教她,可现在一个能教她的人都没有。
杨宁不甘示弱:“梁秋雨,我好奇你真的谈过恋爱吗?”
梁秋雨:……
就在这时傅荣宇的微信传来:“吃饭了吗?”
她回复:“吃过了。”
“手疼吗?”
她很诚实:“疼。”
那边很快又回复消息:“来中医科。”
她又放下碗筷,与梁秋雨告别。
梁秋雨好像被戳了软肋似的,还在杵在桌子旁数饭粒。
中医科弥漫着艾草的香气,杨宁抬头就看见站在医生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傅荣宇,正笑着和医生交谈。
他也看见她,对她招招手,轻声说:“过来。”
杨宁又很听话地过去,靠近他身边。
傅荣宇给她简单的介绍,这是中医科的王亦然医生,我本科同学。轮到她了,她听见他说:这是消化科的杨宁医生,我妻子。
杨宁抬头看他,没想到他会这么介绍。
王亦然没作什么奇怪的反应,只是说:“我听傅荣宇说杨医生你经常手疼啊,来,我看看。”
她大中午被两个人拉到理疗室,莫名其妙被诊断了一通,又说可以针灸试试。
王亦然准备的间隙,傅荣宇对她说:“王医生针灸很不错,以后你手疼就来找他。”
她说:“你大中午的让他干活,人不记恨你?”
傅荣宇笑了笑:“你报我的名字,什么时候都可以。”他摸了摸她的头,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和之前一样留个背影给她。
王亦然的针法确实很不错,但杨宁碍于中午麻烦别人帮忙,实在不好意思。
反倒王医生说:“杨医生,你别这样,傅荣宇以前本科帮我不少,我帮你做做治疗而已嘛,不用紧张。”
他的针法很轻,但下针时能感觉到酸胀感,想必也是一位专业可靠的医生,否则傅荣宇也不会在中午把她拉过来。
王亦然又说:“傅荣宇也真是,一会儿还有手术要做,突然跑来我这就说要帮你治疗一下,我看他午饭都没吃吧。”
“他午饭都没吃?”
王亦然不解:“我猜的嘛,你不是他老婆哦?”
王亦然又走远拖了个红外线灯过来,支在杨宁的手上照一会,之后静等半小时就行。
等着也是无聊,王亦然像个话痨,又开始对着她唠叨:“我们学校不是在北京嘛,那会实习大家都想着留在北京的医院,他又是深圳人,怎么也应该回家里医院实习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广州实习。我嘛,广州人,肯定是要回广州的,往后好找研究生学校啊。”王医生时刻注意着她的手腕,行针后又开口:“他突然有天晚上敲我宿舍的门,问我是不是要回广州实习,我说对啊,他说帮他找一个医院,之后的论文带我。”
杨宁笑了,确实是傅荣宇会干的事,筹码换筹码。
“我心想还有这好事?联系医院而已,就帮他找了,现在看见你才知道,是为了你啊。”
杨宁不置可否,那年她大三见习,他大五实习,她以为的巧合,全部都是他的刻意而为。
手上的温度有些烫,她抬手把红外线灯抬高了些,又听见王医生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实习快结束,他突然又开始找北京的导师,我们医学地域性这么分明,大部分人都冲着导师来实习的,他嘛那时候就完全像是干一天活想一天事。不过他成绩那么好,回北京找导师也是轻轻松松,只是没想到读完博又回来了,你说巧不巧。”
“挺巧的。”这不是她认识的傅荣宇,记忆中傅荣宇应该是那种人生规划好,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的人,而不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得过且过的人。
“杨医生,你呢?”
“我?我一直在广东。”
杨宁打开手机,又看到上面那条消息:你吃饭了吗?
她都没能问一句你呢。也许做完治疗她应该送他一份午饭。
兴许是王亦然频繁地提到北京,杨宁想到曾经错过的傅荣宇独自在异乡外的那五年。
但只有她知道,她不是没有离开过广东,她一个人去过北京两次。
“北京”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很轻易就打开了2007年那个闷热而遥远的夏天。
2007年夏天,傅荣宇带着一些遗憾和憧憬迎来大学生涯。
一个月的军训生活,他每天累得倒头就睡,之后就是塞满的课程,闲暇时间又参加了学生会,连家里的电话都很少去打。
偶尔和傅庆年汇报学习,他那时把和家里通话称为汇报,因为除去学业他发现他与父母之间居然没什么好交谈的。
他也会问到隔壁那个小邻居怎么样了?
从傅庆年和王英的只言片语中他只能短暂的窥探她的生活片段,一段一段凑成片,勉强能想象到,和他当时备战高考差不多,同时又有点恍惚,原来杨宁这样的人也会备战高考。
杨宁的病在他离开后一周就好的差不多,出了院,又咳了一段时间才终于好全。
又听说杨宁期中测验里语文忘记写名字导致没有分数,考出了人生中最差的名次。傅庆年像是终于抓到隔壁小邻居的把柄一般,语气讥讽地说:“我说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总有一天得摔跟头。”
傅荣宇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他还能想象出杨宁的表情,她还会说:“我要是写了名字,又是班级前十,这次真是便宜他们了。”她根本就不会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寒假伊始,他才买票回家,第一次赶上春运,才发觉原来北京到深圳的路途那么遥远。他刚到家,却被告知杨宁被学校拉去山沟里参加化学竞赛和什么冬令营,这个寒假她回不来了。他们再一次错过,不过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那点遗憾,不能算做什么。
一个人在家百无聊赖,偶尔在房间还能看见对面的窗,只是台灯不再亮了。
春节期间,他与父母去往三亚度假,这居然是几年来杨宁唯一不在自己身边的年。
除夕夜里,他看着满天的烟花,想起过往他们两个人在家楼下放着廉价的烟花,有时风很大,甚至火都点不着,可是他们那时仍然快乐。
傅荣宇手里握着小灵通,却不知道该打什么号码。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想念的味道,和海风一样,是咸的。
想着该带些什么回去,总不能和澳门那次一样。他一个人在海边漫步,捡了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保存在罐子里,回学校前搁置在她家的门口。
看不看到也许并不重要。
直到2008年的夏天,百无聊赖的暑假,傅荣宇没有回家,那一年他已经开始跟着老师在实验室熟悉器材,为日后的科研做准备。
就是那样平凡的一天,傅荣宇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新换的手机接到了第一个陌生来电。
他接通电话,以为是学生会某个学弟或学妹打来的电话,他嗓音冷漠的应答:“喂?”
电话那头却传来熟悉又雀跃的声音:“傅荣宇?”
傅荣宇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他又回到了初中,反射性地把手机拿下来,看到一串陌生的号码,可耳边的声音却那么熟悉,他又不太确定了,有些疑惑地问:“杨宁?”
杨宁喜笑颜开道:“是我呀,我问你妈妈要的电话,还真是你!我妈买手机了,这是她的电话,你快记一下,对了,你还记得我吗?”
废话,当然记得。
傅荣宇还没来得及回话,那边又开口:“你是不是现在在北京啊?怎么暑假都不回来呢?”
“噢,我这边忙着实验呢,我寒假回去看你。”他一开口,又是一句承诺。
杨宁那头的电话里有些嘈杂,她似乎在看电视,又说:“你有没有去看奥运会,你知道吗,林丹拿了冠军,好厉害啊!”
傅荣宇泡在实验室里,他的生活里没有奥运会这件事,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但他还是跟随她的笑意,点了点头,又发觉她根本看不到,于是说:“嗯,你呢?最近怎么样?”
杨宁把她语文卷子忘记写名字的事又重新复述一遍,说完又在笑自己傻。果然,她说自己原本能考第五名,真是好可惜。
虽然语气里根本没有可惜的感觉。她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那天晚上,他们打了很久的电话,和从前一样说着一些百无聊赖的垃圾话。
傅荣宇站在宿舍楼下,他许久没回到那个孤单的床铺上,微风吹过,眼里有些许落寞。楼下的树荫里承载着他那份隐秘的,已经几乎忘却,也藏匿得住的思念。
他其实已经不常想到她,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只要不回家,他能有千万个理由让自己过得轻松。
她化身成他阴暗少年时期里唯一一抹色彩,想到就同样能回想到父母对他的希冀,也会回想到冷清的家庭和常年被打压的姿态,可回忆终究是色彩多一些。杨宁像彩色的墨水,滴入他无趣无聊的清水生活中,迅速弥漫至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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