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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车身轻轻一晃,颜知鸢手里的账册滑了滑,容昭野伸手扶住,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
两人同时一顿,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颜知鸢低头拢了拢账册,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
方才他掌心的温度,竟比车厢里的暖炉还要灼人些。
“门道多,才更该由你掌着。”
容昭野的声音打破沉默,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颜风城那点算计,比起你的手段,差远了。”
颜知鸢抬眼,见他望着自己。
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半跪在地,银袍染血,眼神却冷得像冰,那时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坐在自己对面,说这样的话。
“殿下倒是会捧人。”
她扯了扯嘴角,试图掩饰那点莫名的悸动。
“就不怕我把颜家败光了,断了你的财源?”
“你不会。”
他说得干脆,像是早已看透她:“你比谁都想让颜家立起来,比谁都懂得怎么让它立得更稳。”
这话戳中了心底最软的地方。
这些日子,她清查账目、收拢产业,步步为营,无非是想让母亲留下的心血不至于毁在颜风城手里。
旁人只道她是为了复仇,为了争一口气,唯有他,一眼看穿了她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执念。
颜知鸢没再反驳,只是低头翻到账册最后一页,那里记着母亲当年未竟的商路计划,从江南到漠北,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母亲生前想把丝绸铺开到漠北去,说那里的牧民也该穿上好料子。”
她指尖抚过那些娟秀的字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容昭野忽然开口。
“等北边安定了,我陪你去。”
“你?殿下莫开玩笑了。”
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在说:“明日一起喝茶?”
“北边战事未平,说这些太早了。”
颜知鸢移开目光,拿起账册挡住脸,声音闷闷的。
容昭野看着她露在账册外的半张脸,唇角悄悄勾起一抹笑意。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账册翻动的轻响,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沉稳节奏。
颜知鸢渐渐看进了神,指尖在母亲批注的地方轻轻点着,盘算着该如何重启这条商路。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容昭野不知何时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轻松的梦,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
颜知鸢放轻了动作,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马车继续往前驶着,往颜家的方向去。
……
“大小姐您回来了。”管家王商迎上来,他看着身后的容昭野欲言又止。
“王叔,容大人不是外人。”
王商点点头:“大长老说二房和大房的人现下要开祠堂,说……”
颜知鸢停下脚步,看向王商:“说什么?”
“老爷德不配位,颜家该有新的家主……”
颜知鸢停下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目光扫过王商紧绷的脸。
祠堂议事向来是家族头等大事,二房和三房这时候发难,显然是盯上了颜家的基业。
“他们想让谁当家主?”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这些年二房和三房仗着人多势众,明里暗里抢了不少生意,如今竟敢直接觊觎家主之位。
王商叹了口气,垂眸道:“说是……想让二老爷的长子顶上来。”
“还说您一个女子,撑不起颜家的门面。”
“女子?”
颜知鸢轻笑一声,笑意却没达眼底。
“他们是忘了,是谁把濒临破产的绸缎庄盘活的?又是谁在粮荒时稳住了市价?”
她抬步往祠堂方向走,裙摆在地面扫过,带起一阵风:“告诉他们,我去。”
“倒要看看,谁有本事从我手里抢东西。”
王商连忙跟上:“大小姐,二房带了族老来,怕是要动真格的。”
“动真格才好。”颜知鸢脚步不停。
“这些年忍够了,也该清一清门户了,王叔去把账簿拿过来给我。”
颜知鸢想到什么后,她回头看向容昭野:“大人,今日就不能招待你了。”
容昭野似笑非笑,声音听不出感情:“不用我帮忙?”
“不用?”颜知鸢微微一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如果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怎么配得上容大人的一声颜老板。”
“好。”
“……”
……
祠堂里早已坐满了人,烟味混着老旧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老爷坐在上首,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哟,稀客啊,还以为大小姐不屑来这种地方呢。”
颜知鸢没理他,径直走到母亲的牌位前上香,转身时目光扫过满座族人:“谁想当家主,先过我这关。”
“账本在我手里,铺子的地契在我匣子里,二房要是有能耐,尽管来拿。”
二房长子猛地拍桌:“颜知鸢你别太嚣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占着家业像什么样子?”
“不像样子?”
她从袖中抽出几本账册扔在桌上:“这是上个月各铺的流水,比去年翻了三成。”
“你们二房管的那间油坊,倒是亏了不少吧?”
账册摊开的瞬间,族老们都凑了过去,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二老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还嘴硬:“女子当家,传出去让人笑话!”
“笑话?”
颜知鸢拿起一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火星明明灭灭映着她的眼:“等颜家被你们败光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今日我把话放这,家主之位,我坐得住。”
“谁不服,就拿出真本事来比,别只会躲在祠堂里嚼舌根。”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石板上,震得满座人都哑了声。
二房长子颜明轩涨红了脸,指着颜知鸢的手都在抖:“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家业本就该由男子继承,你一个姑娘家,迟早要嫁人的,难道要把颜家的东西带去夫家?”
这话戳中了不少族长的心思,席间顿时响起几声附和。
有位须发花白的三族长咳嗽着开口:“明轩这话虽糙,却也在理。”
“知鸢啊,不是族里容不下你,实在是女子当家,于理不合……”
颜知鸢没急着反驳,只是从袖中又取出个紫檀木匣,打开时,里面露出一叠泛黄的纸卷。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展开在众人面前:“这是母亲当年执掌中馈时,父亲亲笔写下的文书,言明若他有朝一日无力管家,便由长女颜知鸢继承家业。”
“族长们不妨看看,上面的私印和签字,是不是父亲的手笔。”
三族长接过文书,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又传给身边几位年长的族老。
那些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还是三族长叹了口气:“确实是……是风城的字迹。”
二老爷颜风鸣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又如何?他如今犯了错,被处置,这文书自然作不得数!”
“父亲犯错,与我继承家业有何干系?”颜知鸢迎上他的目光,眸色冷冽如冰。
“当年母亲病重,是我守在账房清点出入。”
“父亲沉迷酒色,是我跑遍江南稳住商路,你们二房偷偷转移家产时,可曾想过颜家的百年基业!”
她一步步走到颜风鸣面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二伯摸着良心说,这些年若不是我撑着,颜家是不是早就成了别人嘴里的肥肉?”
颜风鸣被她问得后退半步,撞在供桌边缘,香炉里的灰都震落了些。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些年颜知鸢为颜家做的事,族里人看在眼里,只是碍于“女子不得当家”的旧例,才敢跟着二房起哄。
“女子怎么了?”
颜知鸢转身面对众人,将木匣里的地契、商契一一铺开。
“母亲当年能凭一己之力让颜家绸缎铺名扬江南,我为何不能?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就要看着你们把祖宗基业败光,才算合情合理?”
她指着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列祖列宗在上,今日颜知鸢在此立誓,若我执掌颜家,三年内必让家业翻倍,若做不到,任凭族规处置,断无二话!”
“可若是有人再以‘女子’二字作梗,阻挠颜家兴旺,便是与列祖列宗为敌,与整个颜家为敌!”
话音落下,祠堂里静得落针可闻。
她挺直的脊背,那身素色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生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有位一直沉默的五族长忽然开口:“我信大小姐。”
“去年粮荒,是她开仓放粮,救了江南上百口。”
“这样的心胸,比某些只知算计的男子强多了。”
“我也信!”
跟着附和的人越来越多,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族长,看着桌上的账册和文书,再看看颜知鸢眼底的坚定,终于下了决心。
颜明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颜风鸣一把拉住。
二老爷看着满座倒向颜知鸢的族人,脸色灰败如死,知道自己今日是彻底输了。
颜知鸢看着众人,缓缓开口:“既然大家信我,那从今日起,颜家大小事务,由我全权处置。”
“二房暂交所有产业账目,待清查完毕,再做定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颜风鸣父子:“至于那些嚼舌根的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若有不服,随时可以来找我,用账本说话,用本事说话但别再拿‘女子’二字当借口,那只会显得你们无能。”
说完,她对着祖宗牌位深深一拜,转身走出祠堂。
王商候在门口,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大小姐……”
颜知鸢抬手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王叔,让人备笔墨,我要拟一份新的家规。”
阳光穿过祠堂的门槛,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颜家的天,要变了。
而这一次,她要亲手把天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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