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遇见专治怪物的我们

　　晚上八点四十分，市局特殊案件分析中心。
　　灯光重新亮起，但气氛比昨夜更加凝重。长桌上摊满了新收集的证据照片、证物袋和分析报告。空气里有雨水未干的潮气，混杂着消毒水和符纸燃烧后残留的檀香。
　　陈默已经被送往医院，由专人保护。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平稳，但精神处于深度抑制状态，像是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创伤——“不是普通惊吓，更像是某种强制性的精神抽离”。温知夏已经派人去赵刚的射击俱乐部，以安全排查为由暂时将他保护起来。
　　现在，特别行动组的六人——秦泽川、江澈、林守仁、温知夏、苏染、梁亦安——重新聚集在会议室里。温知夏站在通讯台前，正在与外围小组确认后续布控安排。
　　“情况越来越清楚了。”秦泽川站在白板前，手里的记号笔点在新贴上去的几张照片上——刘媛捡到的“黑色护身符”（实为小型骨片）、赵刚佩戴的吊坠照片（初步判断材质相同）、以及今晚在废弃楼里缴获的三块碎裂骨片残骸。
　　“凶手用一种我们还不完全理解的方式，筛选出特定类型的潜在目标——有突出天赋，但有明显生理或心理缺陷的人。然后以‘帮助提升天赋’为诱饵，将这些特制的骨片送到他们手上。”秦泽川说，“这些骨片会缓慢吸收佩戴者的‘生命精华’或‘天赋能量’，同时可能也在收集数据，评估他们的‘品质’。”
　　“等时机成熟，或者骨片‘充满’了，凶手就会亲自上门‘收割’。”江澈接话，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锐利，“就像果农等果子成熟后采摘一样。”
　　梁亦安缩了缩脖子：“这也……太冷静了。完全像是在做实验。”
　　“就是在做实验。”苏染抬起头，她的脸色比昨晚好些，但眼底的疲惫更深，“从我感知到的那些意识碎片来看，凶手对自己的行为有完整的理论支撑。它不是在发泄仇恨或欲望，而是在执行一个‘项目’——一个关于‘人类进化优化’的项目。”
　　林守仁捋须沉吟：“以邪法掠夺生灵精华以壮己身，自古有之。但如此系统、如此有明确‘理念’的，实属罕见。更麻烦的是，它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流程’。”
　　“问题在于，”温知夏结束通讯，走到桌前，“它从哪里获得这些骨片？制作材料、工艺、以及那些古老的符文知识——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
　　秦泽川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两条线并进。第一条线，继续追查凶手的行动模式和下一个潜在目标。第二条线——”他看向江澈和林守仁，“追查这些骨片的来源。材料、工艺、以及背后可能的知识传承。”
　　江澈从桌上拿起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今晚缴获的最大一块骨片残骸。即使已经碎裂，仍能看出它原本应该是某种小型动物的骨骼——也许是鸟类的胸骨，或者小型哺乳动物的肩胛骨。
　　“林教授，您之前说这种‘煞气侵蚀纹’需要长期浸染才能形成。”江澈问，“有没有可能……这些骨片是批量制作的？比如，凶手有一个‘培养池’，把一批骨头放进去，用特殊方法集体‘腌制’？”
　　林守仁沉思片刻：“理论上可行。但需极阴之地，且需持续不断的煞气供应。寻常乱葬岗或古战场遗址，煞气虽重但驳杂不纯。要培育出如此精纯的阴煞骨片，需要的恐怕是……人工构建的‘养煞地’。”
　　“人工构建？”秦泽川皱眉。
　　“即以阵法或特殊布局，强行汇聚、提纯阴煞之气。”林守仁解释，“但这需要相当的风水造诣和资源。非一人之力可为。”
　　会议室里一时沉默。
　　苏染忽然开口：“我想起一件事。昨晚在仓库，还有今晚在废弃楼，凶手最后消散前，都传达了一个明确的意识——‘阻碍进化’。但今晚它多了一句话。”她看向江澈，“它对江顾问说:‘找到你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澈身上。
　　江澈神色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黄铜罗盘：“它认出了我的力量特质。纯阳金光对这种以阴煞为本的邪物有天然克制，对它来说，我就像黑暗里的火把一样显眼。”
　　“这意味着它开始将你列为优先目标。”温知夏说得很直接，“下次行动，你需要更严密的保护。”
　　“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秦泽川沉声道，“如果它背后真有一个组织，或者至少有一批帮手，那它现在知道江澈的存在后，会不会调整策略？比如……先集中力量解决掉最大的威胁？”
　　江澈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那正好，省得我们到处找它。”
　　“别轻敌。”林守仁正色道，“江顾问，你的金光虽强，但毕竟修为尚浅。若对方真有不俗底蕴，恐有专门针对纯阳法门的克制手段。”
　　“那就需要秦队和各位的配合了。”江澈看向秦泽川，“我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可以一起上。”
　　秦泽川点头：“这是自然。但现在我们需要更多情报。苏染，你那边还能挖出什么？”
　　苏染调出电脑上的数据：“我重新梳理了所有可疑案件的受害者背景。发现一个之前忽略的共同点——他们都在死亡前三个月到半年内，有过一次‘突破性进展’。”
　　“突破性进展？”
　　“画家的最后一幅作品被评论誉为‘职业生涯巅峰’；运动员在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打破了个人最好成绩；小提琴手李伟在猝死前一周，刚刚完成一首极其复杂的独奏曲目，乐团同事都说‘像是换了一个人’；游泳运动员张悦在溺亡前一个月，游泳测试数据突然回升到巅峰时期的98%。”
　　苏染顿了顿，看向众人：“你们想到了什么？”
　　梁亦安小声说：“像是……回光返照？”
　　“更像是‘催熟’。”江澈接话，“那些骨片在吸收他们能量的同时，可能也在反向灌注某种‘刺激’，让他们在短期内天赋爆发，达到‘最佳状态’——然后，在巅峰时刻收割。”
　　“为了获得‘最高品质的养分’。”林守仁叹息，“此等手段，当真狠辣。”
　　秦泽川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筛选-赠予骨片-刺激天赋-收割。一条完整的、冰冷的产业链。
　　“所以下一个目标，”温知夏说，“很可能也是一个近期突然有‘突破性进展’的、符合侧写特征的人。”
　　“但全市有近九百个潜在目标。”梁亦安苦笑，“我们怎么知道谁最近‘突破了’？”
　　“查。”秦泽川说，“苏染，梁亦安，你们负责这条线。调取全市各领域近期有显著进步或突破的年轻人的资料，交叉比对我们的侧写特征。范围大也要查，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预警方向。”
　　“明白。”苏染点头，“另外，我建议加强对赵刚的保护。他的吊坠还没被‘收割’，凶手很可能还会找他。”
　　“已经安排了。”温知夏说，“两组人轮流保护，住处和行动路线全面监控。”
　　秦泽川看向江澈和林守仁：“那第二条线——骨片溯源，你们有什么思路？”
　　江澈和林守仁对视一眼。
　　“需要实地调查。”江澈说，“这种特制骨片的材料，不太可能是市面上的普通动物骨骼。要么是盗掘的古生物化石，要么是某些特殊环境下生长的动物的骨骼——比如，常年生活在极阴之地的生物。”
　　林守仁补充：“制作工艺方面，那些‘饕餮纹’和‘聚阴阵’的痕迹，指向某些古老的邪法传承。老夫年轻时曾听闻，湘西、黔东南一带的某些隐秘传承中，有类似的‘养骨术’。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
　　“但那些地方太远了。”秦泽川皱眉，“我们没时间跨省调查。”
　　“不必去源头。”江澈说，“可以查本地的流通渠道。这种特殊物品，不可能在正规市场流通，但一定存在某个‘圈子’——收藏家、神秘学爱好者、或者某些旁门左道的修行者。他们之间会有交易网络。”
　　秦泽川想起什么，调出内网系统：“三个月前邻市那起私人博物馆失窃案，丢失的‘战国祭祀骨器’特征吻合。当时没破案，但警方应该留有线人资料和疑似销赃渠道的信息。”
　　“可以试着接触那个圈子的线人。”温知夏说，“但要小心，不能打草惊蛇。”
　　“我来安排。”秦泽川说，“江顾问，林教授，你们准备一下，可能需要伪装身份去接触某些‘中间人’。我会让技术部门给你们准备合适的背景和装备。”
　　江澈点头：“没问题。不过秦队，如果真要去那种地方，你得给我配把真枪——不是改装的，是实打实的。有些人比鬼还危险。”
　　“可以。”秦泽川答应，“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我们要的是线索，不是枪战。”
　　林守仁有些犹豫：“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与那些藏污纳垢之所……”
　　“林教授，我理解。”秦泽川正色道，“但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寻常罪犯。如果那些骨片的源头真在那种地方，我们必须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老人沉默片刻，最终点头：“罢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老夫随你们去便是。”
　　分工再次明确。苏染和梁亦安负责继续筛查潜在目标；秦泽川协调线人和伪装身份；江澈和林守仁准备接触可能的“黑市”渠道；温知夏统筹全局布控和安全保障。
　　会议结束时，已是晚上十点多。
　　众人各自散去准备。秦泽川叫住正要离开的江澈：“江澈，等一下。”
　　江澈回头：“秦队还有事？”
　　秦泽川走到他面前，“今晚在废弃楼，你最后那一击……消耗很大吧？”
　　江澈笑了笑：“还行，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别瞒我。”秦泽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林教授私下跟我说，那种级别的金光法术，对施术者负担极重。你连续用了两次，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江澈沉默了几秒，笑容淡了些：“是有点累。但还能撑。”
　　“下次别这么拼命。”秦泽川说，“我们有团队，有战术，不需要你一个人扛。”
　　“那东西扑向你的时候，可没给我商量的时间。”江澈说，“再说了，秦队，你不也经常冲在最前面吗？咱们半斤八两。”
　　秦泽川一时语塞。确实，作为特警队长，他习惯了身先士卒，习惯了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
　　“至少，”秦泽川最终说，“下次行动前，告诉我你的真实状态。我们需要根据每个人的能力极限来制定计划，不能等到你倒下了才发现问题。”
　　江澈看着秦泽川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泛着幽幽绿光。
　　“对了，”秦泽川忽然问，“你的金光法术……是家传的？”
　　江澈脚步微顿：“算是吧。祖上出过几个修行者，留下些残缺传承。我算是……自己摸索着练的。”
　　“自己摸索就能练到这种程度？”秦泽川有些不信。
　　江澈笑了笑，没回答，只是说：“秦队，这个世界比你们想象的要大。有些东西，存在了几千年，比现代科学古老得多。我只是恰好懂一点而已。”
　　“那凶手呢？”秦泽川问，“它用的那些邪法，也是古老传承？”
　　“肯定是。”江澈的眼神冷了下来，“而且比我学的这些……可能更完整，更系统。它背后一定有更深的渊源。”
　　两人走到电梯口。秦泽川按下按钮，金属门缓缓打开。
　　“不管它有什么渊源，”秦泽川走进电梯，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格外清晰，“只要它还在杀人，我们就会追到底。”
　　江澈跟着进去，靠在轿厢壁上，闭上眼睛：“秦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抓到了它，或者摧毁了它，然后发现它只是某个更大组织的一颗棋子怎么办？”
　　秦泽川沉默了片刻。
　　“那就继续追。”他说，“追到最后一颗棋子，追到下棋的人。”
　　电梯缓缓下降，数字跳动。
　　江澈睁开眼，看着秦泽川坚毅的侧脸，忽然笑了笑：“秦队，有你这样的搭档，感觉还不错。”
　　秦泽川瞥了他一眼：“你也不差。至少，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很放心。”
　　电梯门开了，地下停车场阴冷的风涌进来。
　　两人走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远处，温知夏正在一辆黑色越野车前检查装备。看到他们，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苏染和梁亦安抱着一堆资料走向另一边的办公室，两人低声讨论着什么。
　　林守仁站在自己的车旁，正对着手机讲话，似乎是在联系某个老友询问古籍资料。
　　一支临时的、成分复杂的队伍，因为一个共同的敌人聚集在一起。
　　而敌人正在暗处，调整策略，准备下一场“狩猎”。
　　秦泽川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的温度。
　　无论对手是什么，他们都不会退。
　　这是他的城市，他要保护的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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