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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裂魂渊
那柄名为“青芜”的剑,连同其上那枚素白诡异的剑穗,被谢烬随手倚在清寂小筑最显眼的墙角。
他不去碰它。
每日三千次的挥斩?淬炼心志?云衍的指令在他听来,无异于驯兽的鞭哨。他岂会如其所愿?
然而,那剑穗上的青玉珠,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仿佛生着眼睛,无声地散发着令人脊背发凉的监视感。它提醒着谢烬,他仍在那位仙尊的掌心,动弹不得。
体内的魔种在铜镜刺激后,躁动日渐明显。汲取精元带来的空虚与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那一丝缓慢增长的魔元,在浩瀚的绝望面前,杯水车薪。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角落阴影里那只被遗弃的白玉瓶。
九转凝脉丹。
极品灵药,于经脉有奇效。这是云衍亲口所言。
若在平时,他绝不会碰云衍给的任何东西。但此刻,这丹药,或许能成为他破局的钥匙——要么,它真能修复这具身体的部分经脉,为魔种的成长提供更肥沃的“土壤”,哪怕只是稍稍缓解此刻汲取生命带来的濒死感;要么,它就是云衍布下的另一重陷阱,服下即刻原形毕露,或受制于人。
是一场豪赌。
赌云衍此刻,还不想他死,或者,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谢烬盘膝坐在灵泉边,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一种近乎油尽灯枯的虚弱。他需要让任何可能的观察者相信,他是因伤势反复,不得已才动用此丹。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拔开瓶塞。
一股浓郁沁人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只是吸入一丝,便觉周身滞涩的经脉似乎都轻盈了些许。瓶内,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表面隐有九道云纹流转的丹药静静躺着,灵光氤氲。
果然非凡品。
谢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仰头,将那枚丹药吞服而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和却磅礴至极的药力洪流,轰然冲入他的四肢百骸!
与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同。
没有剧痛,没有陷阱,也没有立竿见影的修复。
那药力过于浩瀚精纯,对于他这具灵根尽毁、经脉如同破筛般的身体而言,竟成了另一种形制的灾难!
它们无处可去!
原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被这股强大的药力强行充盈、撑开,带来撕裂般的胀痛。药力找不到可以滋养固着的灵根,如同无头苍蝇,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一部分逸散而出,浪费于天地,更多的则淤积在经脉节点,堵塞不通,反而加重了负担!
“呃……”
谢烬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吹爆的气囊,皮肤下隐隐透出失控的灵光。
而更可怕的是,这股外来的、精纯无比的灵丹药力,惊动了他体内那枚本就躁动不安的魔种!
魔种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吞噬欲望!它不再满足于缓慢汲取谢烬自身的精元,而是疯狂地、近乎本能地,开始拉扯、吞噬那些淤积在经脉中的九转凝脉丹药力!
精纯的灵丹之力与初生的、属性截然相反的魔元,在他体内轰然对撞!
“噗——”
谢烬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身前的灵泉水。那血渍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不祥的漆黑。
冰与火在他经脉中交织、厮杀。一边是灵丹药力的温和修复(尽管方式粗暴),一边是魔种吞噬转化带来的、更剧烈的撕裂与侵蚀之苦。他的意识在两种极端力量的拉扯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扭曲、模糊,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
……他仿佛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识海深渊。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片,环绕着他飞旋。有沈千澜少年时苦练剑法的专注,有灵根崩碎刹那的极致恐惧与剧痛,有矿洞中无尽的黑暗与屈辱……
而在这纷乱的碎片深处,一点微光逐渐亮起。
那是一片迷蒙的、仿佛笼罩着终年不散云雾的山崖。
一个身形单薄、穿着青霄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是沈千澜!),跪在冰冷的崖石上,浑身已被寒雾打湿,瑟瑟发抖,脸色冻得青白,嘴唇干裂,眼神却执拗地望着崖上那座若隐若现的宫殿。
他在求见。
求见那位端坐于云端、清冷如玉的仙尊,云衍。
为什么?
画面晃动,声音断断续续。
“……弟子……恳求仙尊……查明……”
“……灵根尽毁……非弟子之过……”
“……那秘境之中……有……”
“……有人……暗算……”
少年的声音哽咽,带着绝望的哭腔,一遍遍重复着哀求,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崖石上,渗出血迹,混着冰冷的雾气。
然而,崖上宫殿,寂静无声。
那扇门,始终未曾为他开启。
不知跪了多久,求了多久,直到他力竭昏死过去,也未能得到丝毫回应。只有无尽的云雾,冷漠地吞噬了他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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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骤然切换!
依旧是那片山崖,时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天色晦暗,风雨交加。
沈千澜再次跪在那里。这一次,他更加瘦削,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麻木的躯壳。雨水混合着泪水,在他苍白绝望的脸上纵横。
他不再哀求,只是跪着,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然后,他抬起手,用一柄粗糙的、甚至未曾开刃的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在自己左腕内侧,狠狠刻下了一个字!
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那是一个——
“衍”字!
一笔一画,深入骨骼,带着刻骨的绝望、不甘、以及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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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谢烬猛地睁开眼,从识海的深渊中挣脱出来,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将他全身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
他依旧坐在灵泉边,天光未亮,夜色正浓。
体内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了。九转凝脉丹的药力,竟真的被那魔种强行吞噬了近半!剩余的,则散逸开来,微弱地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带来一种虚假的、残破的“舒畅感”。
而魔种,在吞噬了如此精纯庞大的能量后,竟肉眼可见地壮大了数圈!盘旋于丹田废墟之上,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乌光。经脉中流淌的魔元,也随之粗壮了数倍,虽然依旧微弱,却已不再是之前的游丝状态!
力量感,前所未有的清晰!
然而,谢烬脸上没有丝毫喜色。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撩开衣袖。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在左腕内侧,那原本属于沈千澜的、光洁的皮肤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由内而外透出的、仿佛与骨骼血脉相连的——
“衍”字疤痕。
与记忆中,沈千澜绝望刻下的那个字,一模一样。
谢烬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这深夜的山风,更刺骨千百倍。
云衍……
你收他为徒,赐他灵丹……
你看的,究竟是谁?!
这具皮囊之下的,究竟是谁的魂?!
还是说,你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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