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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
“你故意的吧,是想死了吗?”几个警卫如临大敌,前踢后踹将邢绪撂倒。
被几个警卫按在地上踹打,邢绪毫无还手之力,又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有还手的打算。棍棒和拳脚不分轻重地落在腰背和肩膀上,仿佛要穿过皮肤震碎五脏六腑。
说实话,刚刚那一枪其实并非他有意。
他可以坦诚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什么射击技巧之类的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他只不过是用最顺手的方式将枪举起,那颗子弹便全凭本能射出枪口。
不过若是早知道会招致这样的下场,他定会毫不犹豫把这枪往天上射,任由子弹乱飞,而不是打在柯门那顶该死的军帽上。
就在邢绪以为自己真就要被打死在这时,柯门阴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都给我停下,我有下令让你们打他吗?”
霎时间,踩在身上的脚纷纷被震慑般停止动作,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邢绪缓缓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柯门。
这位年轻军官看起来安然无恙,刚刚那顶被击落的军帽,此时已经被捡起来拿在左手上。
由于失去帽子的收束,青年的金色发丝悉数散落在额前,略微将那双向来溢满高傲的碧绿色眼睛遮住了几分,却也让邢绪更加难以看清其中的真实情绪。
“我没什么事,你们先退开,下次没有我的指令,不允许随便动手!”话虽是对警卫们说的,柯门阴冷的视线却落在邢绪身上。
金发军官斜着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趴在地上的邢绪,有如身居高位的猎手在审视被俘获的低等猎物,仔细思量着对其生杀予夺的下一步决定。
“趴着做什么,给我起来。”
忽地,柯门单手揪上邢绪不知何时翻上来的衣领,粗暴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拽起来。
半分钟前才遭人击打过的身体好似散了架,明明双脚着地,却仍有种脖子被人吊在半空的感觉。邢绪站稳酸软的脚跟后,胸口才勉强舒畅了些许。
按照流程,柯门绝对会阴阳怪气地羞辱他一顿,又或是亲自对他下死手,可此时眼前这个金发青年只是用目光在他脸上巡视一圈,忽而露出个怪异的笑。
“说实话你还挺让我刮目相看的,不管是枪法,还是你的态度,现在这么一看,突然就有点理解我哥了呢。”
一时间内,邢绪也分不清柯门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反话,看在这人平时对他的恶劣态度上,他索性直接归为后者。
邢绪神色平静地直视着眼前人,丝毫没有打算避讳,直截了当问出口:“那你是因为你哥,才每次都带有针对性地选中我的吗?”
闻言柯门嘴角一僵,原本略带不明笑意的脸顿时阴沉了些许。转瞬之间,青年又是用力将他往前一扯,亲昵地凑近他耳边。
“本来只是想夸你两句,却没想到你这么不识好歹,看来你的脸皮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厚啊,难道你对我哥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青年冰凉的呼吸洒在耳廓,所说的每个字都像是被嚼碎之后再吐出来,清晰又沉重有力,让邢绪听得一清二楚。
邢绪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对他感到愧疚?”
他粗略回想了下,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做过特别对不起柯尤的事,难不成是军校时经常刻意无视这人?还是他和柯尤对决时自愿认输,以至于柯门这小子替他哥打抱不平?
“你还真是够没良心的啊,难不成他还没告诉你他是因为什么入狱的吗?”柯门忽而松开他,往后退了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柯门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里,隐隐透出几丝和以往不同的恨意,邢绪微微蹙起眉:“什么?”
柯门的话无非就是在明里暗里透露柯尤入狱和他脱不了关系,可事实上他连柯尤什么时候入狱的都不清楚,这莫须有的罪名就这样被扣到他头上。
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柯门侧眼仔细观察着他茫然的神情。
“什么啊,他还真没说吗,也不知道该说他是情圣还是什么好,为了某个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结果那人还这样一幅漠不关心的样子。”
邢绪冷冷说:“你要是想指责我,就把话说清楚一点。”
“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问我做什么?”柯门哼哧一声,转身面向台下众人,似乎已经失去了和他对话的兴趣。
这位金发军官迅速恢复威严姿态,扬声道:“刚刚的示范大家都看清楚了吧,可千万不要像D11那样射偏了,毕竟不是谁都这么好运气,能精准射中帽子,而不是脑袋…”
邢绪捂紧肩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朝他抛出钩子又故意收回的青年,可惜他并没有上钩。柯门说话向来半真半假,所以他更倾向于这家伙在用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向他施压。
柯尤那家伙怎么会因为他进监狱呢?简直是无稽之谈。
这时柯门忽而暼向他:“不过我看你们现在上的话估计也不太行,那就先给你们几天时间准备吧,我会根据这次射击测试的成绩对你们的积分进行加减,表现不好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晚上回到宿舍,邢绪累了一整天,正要倒头就钻进被窝,却见对床的庄谷虞突然起身走到他面前。
这个年轻人满脸为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邢绪哥,按编号分组我们被分在一组唉,可是我真的不怎么会用枪,要是连累到你怎么办啊?”
邢绪不以为意,整理着盖在身上的那层薄薄的被褥,随口问:“你不是应该进过军校吗,怎么连枪都不会用?”
庄谷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才入学没几天就被退学了,还没学到射击课程呢,话说邢绪哥你的枪法应该很不错吧,我想请你明天教教我,可以吗?”
“我的枪法你今天早上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我现在也不怎么会用枪。”整理完被褥,邢绪直直躺了下去,望向天花板的眼睛逐渐涣散。
由于这两天训练时间紧,再加上半夜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在打呼噜,他的睡眠严重受影响,下眼睑处的黑眼圈都重了不少,他只能祈祷这些家伙都能安分些。
庄谷虞斜眼瞄向眼睛已经快睁不开的邢绪:“啊,其实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有意打中柯长官军帽的呢,看来不是啊?”
“就算我想死,也没必要给自己找这种不痛快的方式,别再说了,我睡了…”
邢绪的脑子糊成一团,很快便睡了过去,再也听不见庄谷虞说的话。
虽然有料到庄谷虞这个跟屁虫一样的家伙不会知难而退,但第二天在射击场上这小子主动找上门来时,他还是有些无奈。
“邢绪哥,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长官让我们两两共用一把枪进行练习。”庄谷虞小心翼翼地朝他走来,手上拿着把射击练习的专用手枪。
对于这毫无意义的安排,邢绪也只能被迫接受:“嗯,你先练吧。”
封闭式射击场内,枪响的回声持续不断。他后退几步站远了些,目光不自觉落在庄谷虞持枪的单薄背影上。
眼前的青年站定位置,对着不远处的靶子胡乱瞄了许久,才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扣动扳机。可这一射,不仅子弹连靶子边缘都没碰着,这小子还因为枪的巨大后坐力差点没站稳。
看着庄谷虞这毫无章法可言的枪法,邢绪已经能想象出考核那天自己被这小子射得鲜血横流的样子。
接下来庄谷虞又不死心地一连试了好几次,却依旧落得个脱靶的下场,青年沮丧地回头看他:“怎么办啊邢绪哥,到时候真要把你给伤着可就不行了。”
兴许是不想自己死得这么难看,邢绪深吸口气,缓步上前:“射击姿势我大概还记得些,我可以教你,先站好。”
“好!那麻烦邢绪哥了。”庄谷虞双眼发亮,立马乖乖挺直腰板。
见这小子昂首挺胸,跟站军姿似的站得笔直又死板,邢绪难得有些看不下去,直接站到庄谷虞身后。
“手臂伸直,两只脚错开站,身子往左侧过来些,这个姿势能够减小后坐力的影响。”
无意识地,他从后边贴近庄谷虞的身体,伸手抓住青年的手腕往上抬了些,被碰到的那刻,庄谷虞身体一僵,忍不住偷偷往自己身侧瞄了眼。
而这个眼神被邢绪精准捕捉:“看什么呢?看靶子。”
庄谷虞终于像回过神那般,回正过头:“噢好!不好意思邢绪哥。”
“现在这个角度很好,开枪吧。”邢绪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靶子上,松开庄谷虞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庄谷虞的表演很快开始,“砰”的第一声,子弹虽没射中靶子的内环,但好歹是终于没有脱靶,也算是有所进步。可这种不好不坏的情况持续几次,结果依旧大差不差。
“邢绪哥,我怎么都射不出成绩,可以问问你还有什么射击技巧能传授给我吗?或者能不能给我演示一下啊?”
邢绪环抱双臂,靠在墙上眯眼小憩,并不想多费力:“没有技巧,只能你自己练。”
“可是邢绪哥…”庄谷虞不依不饶上前。
“小弟弟,既然他不愿意,那就由我勉强给你露一手怎么样,我可是上次射击测试的第一名噢。”柯尤的声音无端冒了出来。
邢绪睁开眼睛,毫无感情地看向挡在他面前的金发男人,这时柯尤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挑衅般回头对他扬唇一笑:“怎么一直看着我?我就知道,你也想久违地见识一下我的枪法。”
空气寂静,邢绪没有说话。
“别多想啊,我只不过是出于射击第一的义务,好心给你们做个示范而已。”柯尤直接夺过庄谷虞手上的枪,快步往射击台走去。
庄谷虞着急地说:“唉你谁啊…”
“看好了啊,我只演示一次。”此时柯尤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姿势,熟练地单手持枪,干脆利落地朝靶子射出一枪。
击中靶心的瞬间,靶子上的电子大屏立马亮起,代表成绩的数字疾速飙升至最高分。
柯尤看也没看庄谷虞一眼,重新把枪扔回人手上,双手插兜走到邢绪面前,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
“我是不是很帅?不像有些人啊,只会躲在后头当只怕事的缩头乌龟,怎么样,不上去露一手?之前你不是很厉害吗?”
前两天柯尤对他冷眼相待,邢绪本以为这家伙至少还能再多安分些时日,谁知今天就已经憋不住上来对他冷嘲热讽一顿了。
“嗯,你很帅,可以走了。”邢绪敷衍道。
“帅吗?你再仔细说说哪里帅?”柯尤刚笑几声,随即面色转为狰狞,“别避重就轻,我问你上不上,我们久违地比一场吧。”
邢绪甚至都不想多花一点力气和这人说话:“不上,你找别人吧。”
“你说不上就不上?我知道了,你是想要我用这种方式逼你是吧?”说着柯尤忽然低下头,凑近邢绪的脸。
就在他们二人的眼睛近在咫尺时,庄谷虞一把将柯尤往后扯:“你这人还真是够莫名其妙的,没看见邢绪哥都不想理你吗?”
“什么邢绪哥?邢绪哥是你叫的吗,谁允许的?”柯尤用手肘往后怼,直接把庄谷虞给撞开。
眼见这两人有要打起来的意思,邢绪默默往旁边躲了些,看向站在不远处假寐的警卫:“警卫,这里有人要打起来了。”
警卫立马拿着电棍赶来:“A27,请回到A组的练习区域。”
“唉唉有规定不能跨区吗?邢绪救救我啊!”
眼见柯尤被几个警卫联合带走,邢绪才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抓住这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继续休息。
接下来几天的练习时间,他不是偶尔指导一下庄谷虞练枪,就是原地打坐休息。好在庄谷虞学习能力还算不错,进步可以说算得上是飞速,短短几天已经能射到七环的位置。
“我又成功了唉邢绪哥,多亏了你这段时间的帮助,不然我真的要完蛋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庄谷虞脸上溢出笑容,两颊的梨涡也随之显现出来。
不客气,我只是想让自己别死得这么难看而已,邢绪坐在地上心想着。
“不过邢绪哥,你真的不试一下吗,明天就要考核了,我还没见你练过唉。”说着,庄谷虞就准备把枪递给他。
邢绪只当庄谷虞是怕被他击伤,继续打坐,没有将枪接过:“放心吧,我不会伤到你的。”
“我知道了,以哥的水平就算不用练习,肯定也会射出不错的成绩。”
“……”邢绪不知如何回应。
射击测试那天终于还是到来,翻滚的乌云笼罩在露天训练场上空,形成天然阻隔光线的屏障,其昏暗窒息的氛围和封闭的室内无异。
D组全体罪犯聚集在射击台周围等待,颇有种上断头台的即视感。
测试正式开始。
最开始上台的好几组都因为失误双双受伤倒地,腥臭的血液溅满整个高台,柯门神色漠然,随即高声提醒下一组上台。
还没等那些血液被清洗干净,邢绪和庄谷虞便被叫了上去。
柯门站在台下,上下划动着手里的屏幕,抬眼看向他们:“前几组的表现都不怎么样,现在就看你们了,别待会儿死在台上就行啊。”
无视柯门的风言风语,邢绪率先举靶让庄谷虞射击,面对这新手不停颤动的枪口,他内心异常平静,清楚自己只能听天由命。
庄谷虞站在对面,把他教的射击姿势完整还原了出来,大概是因为紧张,青年颤颤巍巍地举起枪后,迟迟没有射出第一枪。
“D12,开枪啊,我们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酝酿,后面还有人要测试的。”柯门扬声催促道。
见庄谷虞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邢绪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想好待会儿要以什么样一种姿势倒地。
“开枪吧。”他说。
这时庄谷虞终于下定决心,用力扣动板机,将这颗在枪口酝酿许久的子弹给打了出去。意外的,子弹顺利落在了靶子上,邢绪不由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三枪,庄谷虞表现得都还不错。只剩关键的最后一枪,邢绪本以为这次也能像前面那样安全度过,直至那最为关键的子弹快速射出枪口,擦过肩膀将他的狱服给划破。
皮肉仿佛被烈火灼烧,疼痛突破了麻木的机制,邢绪忍不住闷哼一声,咬紧牙关。
受手环共感功能影响,对面庄谷虞也脸色发白,疼得弯下了腰:“对不起啊邢绪哥…”
“D12,总分68分。”旁边的记录员毫无情感念道。
柯门从阶梯走上高台,走到邢绪身边:“喂,还可以继续吗?”
“不可以的话难道可以下去吗?”
邢绪单手捂着肩膀,好在子弹只是擦肩而过,而非深入骨肉,疼痛还在可忍受范围之内。
柯门抱臂打量着他痛苦的样子:“可以,但你这次的成绩会被记录为零分。”
“那我下去吧。”邢绪想也没想就回答,就要准备往下台的楼梯走去。
柯门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往回拽,冷笑几声:“我不过开玩笑的而已,就这么急着下台?我告诉你,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得上!”
深知柯门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邢绪只能走向庄谷虞所在的位置,伸手就要把枪接过:“把枪给我吧。”
调换位置后,邢绪忍痛把枪举起,姿势依旧随意。
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
可就在他准备扣下扳机时,周围却突然传来阵阵吵闹声响,他本不想太过于关注,却无意听到了熊中尉雄厚有力的声音。
“柯门少校,你们这是在进行射击测试吗?我和傅寅业上校路过,正好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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