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之凰

　　额角的伤不算严重，先生涂抹了清凉的药膏后，便无大碍。萧灵谢过山长与先生，带着绿萼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坐下，绿萼便忍不住说道：“郡主，刚才那些宫人太过分了！还有那个慕容质子，也太能忍了，被人打成那样都不吭一声，也不求饶。” 绿萼想起刚才慕容彦蜷缩在地上的模样，心中便有些复杂，既觉得他懦弱，又隐隐佩服他的隐忍。
　　萧灵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她的手指纤细白皙，握着青瓷茶杯，指尖泛着淡淡的粉晕。“绿萼，人不可貌相。”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时候，懦弱只是一种伪装，隐忍也未必是真的怯懦。” 她想起慕容彦眼底的冰冷与那隐秘的唇语，想起他耳尖泛红却依旧隐忍的模样，心中愈发笃定，这个北狄质子，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他的隐忍，更像是一种蓄势待发。
　　绿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郡主说得是。不过，刚才那些宫人，一看就是有人指使的。在这书院里，谁这么大胆，敢公然欺负北狄质子，还冲撞郡主？”
　　“能有这么大胆子的，除了苏尚书的公子苏明轩，还能有谁？” 萧灵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她的杏眼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如同蛰伏的小兽，“苏明轩，苏敬之的嫡子，苏凝脂的亲弟弟。此人纨绔跋扈，心胸狭隘，前世便因嫉妒我的身份与宠爱，多次设计陷害我。这次指使宫人欺负慕容彦，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好玩，更是为了试探慕容彦的底细，同时也想看看我的反应。”
　　绿萼脸色一变：“他怎么敢？就不怕将军府和端王府找他麻烦吗？”
　　“他有苏丞相和苏贵妃撑腰，自然有恃无恐。” 萧灵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均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不过，他这次恐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她想起慕容彦下令处理那三个宫人的场景，心中已有了计较。那三个宫人是苏明轩的人，如今被 “处理” 掉，苏明轩定然会有所察觉，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苏明轩便主动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海棠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萧灵正在院内的海棠树下看书，一身月白衣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一阵张扬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爽朗却带着几分嚣张的笑声：“灵溪郡主果然在这里，让本公子好找。”
　　萧灵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少年快步走来。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腰间系着玉带，挂着一块上等的和田玉玉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勋贵子弟的张扬与跋扈。
　　此人正是苏明轩。
　　“苏公子找我何事？” 萧灵放下书卷，起身行礼，语气平淡，带着几分疏离。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明轩身上，既不讨好，也不畏惧，嘴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眼底却毫无温度。
　　苏明轩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额角淡淡的伤痕上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听说郡主前些日子被宫人冲撞，受了伤，本公子特意来看看郡主。” 他身后的随从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上好的珍珠粉，对伤口愈合有好处，郡主收下吧。”
　　萧灵没有去接锦盒，只是微微蹙眉，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多谢苏公子关心，小伤而已，已经无碍了。珍珠粉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她知道，苏明轩向来吝啬，今日突然送礼，定然没安好心。
　　苏明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也不勉强，随手将锦盒递给身后的随从，说道：“郡主倒是客气。说起来，那日冲撞郡主的宫人，真是该死，竟敢在书院里放肆。不过，本公子听说，郡主当时是在为那个北狄质子出头？”
　　来了。萧灵心中冷笑，苏明轩果然是为了慕容彦而来。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懵懂的惊讶，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苏公子说笑了，我只是恰巧路过，见他们动手打人，便忍不住说了几句。慕容质子是北狄派来的使者，我们大燕乃是天朝上国，总不能任由宫人欺负使者，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她说着，还轻轻皱了皱鼻子，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苏明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原本以为，萧灵会像前世一样，对北狄质子避之不及，甚至会抱怨几句。可如今看来，这灵溪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郡主说得有理。” 苏明轩收敛了几分轻视，语气变得试探起来，“不过，那北狄质子来历不明，性情太过隐忍，留在书院里，总觉得有些不妥。万一他是北狄派来的奸细，岂不是会危害我大燕？”
　　萧灵心中一凛，苏明轩果然是在试探慕容彦。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掩去眼底的警惕：“苏公子多虑了。慕容质子是北狄送来的质子，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监视之下，怎会是奸细？再说，他看起来那般隐忍，就算是奸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故意顺着苏明轩的话，贬低慕容彦，就如同前世的她，随波逐流，无甚主见。可在说 “那般隐忍” 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慕容彦低头时，耳尖泛红、指尖用力的模样，心中竟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苏明轩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郡主说得是，是本公子想多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既然郡主在书院里无聊，不如改日我带你去城外的猎场打猎？也好让郡主散散心。”
　　萧灵心中警惕，苏明轩突然邀请她，定然没什么好事。她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声音也软了下来：“多谢苏公子好意，只是我还要跟着山长研学，恐怕没时间。” 她的指尖轻轻绞着衣袖，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罢了，” 苏明轩也不勉强，“那等郡主有空了再说。” 他深深地看了萧灵一眼，眼神复杂，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随即转身离去。
　　看着苏明轩的背影，萧灵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底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她抬起头，望向隔壁的院落，那里是男学子的居所，慕容彦就住在那里。阳光正好，透过院墙，能看到那边院内的几竿翠竹。她不知道，苏明轩接下来会对慕容彦使出什么手段，也不知道，慕容彦会如何应对。只是一想到那个隐忍的身影，她的心中便莫名地有些不踏实。
　　一刻钟后，慕容彦的房间里，他正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神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户，望向萧灵的院落。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领口袖口虽有些磨损，却依旧整洁。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形，碎发被风吹起，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和锋利的眉骨。他的眼神深邃如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锐利，与平日里那副怯懦的模样判若两人。
　　影狼军的哨探刚刚传来消息，那三个宫人已经被处理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苏明轩那边只当是他们畏罪潜逃了。同时，哨探还查到，苏明轩近日频繁与几个狐朋狗友来往，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另外，哨探还禀报了一件事，就是就在一刻钟前，苏明轩亲自去了萧灵的住处，他们的谈话也被暗探暗自继续并悉数报上。
　　“灵溪郡主……” 慕容彦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均匀。他想起那日萧灵救他时的眼神，冷静、睿智，带着一丝愧疚，与传闻中那个娇憨无知的郡主截然不同。她摔倒时的狼狈逼真，眼中的算计却藏不住；她为他出头时的语气娇弱，立场却异常坚定。这个女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越过院墙，望向萧灵的院落。海棠树下，那个身着月白色衣裙的少女正低头看书，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落，在眼睑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看似岁月静好，实则锋芒暗藏。
　　“继续盯着苏明轩，同时密切关注灵溪郡主的动向。” 慕容彦对着空气低语，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与平日里的细弱截然不同，“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报。”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窗外的竹林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无声无息地领命而去。
　　慕容彦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苏明轩的挑衅，不过是小打小闹。他更感兴趣的，是萧灵这个女人。他倒要看看，她接下来，还能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而这书院之中的暗潮，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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