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狐狸学会哭泣

　　夜色已深，基地生活区一片寂静。于燃独自坐在宿舍书桌前，就着台灯的光，笨拙地用左手给右臂涂抹活络油。矿洞任务中为了抵挡落石，他的右臂旧伤再次被牵动，此刻肌肉僵硬酸痛，动作间带着明显的滞涩。

　　敲门声轻轻响起。

　　于燃动作一顿，有些烦躁：“谁？”

　　“我，吴桐。”

　　于燃皱了皱眉，还是起身开了门。吴桐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头发随意扎在侧面，少了些白大褂的严谨，多了几分随和。

　　“有事？”于燃挡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吴桐的目光落在他还没来得及拉下袖子的右臂上，那里能看出微微的肿胀。“赵铭直跟我说了，你的肌肉紧张程度超标，会影响明天的反应测试。”他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工作事实，“我学过一些物理治疗，帮你处理一下，比你自己乱揉有效。”

　　于燃想拒绝，但“影响测试”几个字戳中了他的要害。他沉默地让开了门。

　　吴桐走进来，示意他坐下。于燃有些僵硬地坐回椅子上。吴桐站在他身后，打开医疗箱，取出一种特制的、带着清凉草药气息的凝胶。

　　当吴桐微凉的手指沾着凝胶，触碰到他右臂紧绷的肌肉时，于燃整个人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肌肉瞬间绷得更紧。

　　“放松。”吴桐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越对抗，效果越差。”

　　他的手指开始用力，精准地按压在几个关键的穴位和肌肉结节上。起初是难以忍受的酸胀痛感，让于燃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但渐渐地，那力道恰到好处地渗透进去，揉开了僵硬的筋膜，带来一种痛楚过后深层的松弛感。

　　吴桐的手法非常专业，力道沉稳，节奏清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从最初的石头般坚硬，到慢慢软化，甚至开始微微发热的过程。他也能感受到于燃身体的逐渐放松，以及那强忍着的、细微的喘息声。

　　狭小的宿舍里异常安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手指与皮肤摩擦时细微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凝胶的清冽气味，还有一种逐渐升温的、难以言喻的张力。

　　于燃闭着眼，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右臂那一片被吴桐指尖掌控的区域。那触感清晰得可怕，他甚至能分辨出吴桐指腹的纹路和温度的变化。一种陌生的、被细心照料的感觉，让他心头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试图找点话说，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

　　“你……怎么还会这个？”

　　“久病成医。”吴桐的声音依旧平静，手下动作不停，“以前野外采样，扭伤拉伤是家常便饭，跟一位老中医学的。”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偶尔拂过于燃的后颈，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于燃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带刺的话来回应。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照顾，让他所有的防御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按摩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当吴桐终于停下动作，用干净的纱布擦掉多余凝胶时，于燃感觉自己的右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弥漫开来，连带着整个人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好了。明天早上应该会舒服很多。”吴桐收拾着医疗箱，“这几天避免剧烈发力，凝胶每天睡前自己涂一次。”

　　于燃看着吴桐眉心和鼻梁上的两颗痣，低低地“嗯”了一声。

　　吴桐拿起医疗箱，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于燃，身体是自己的，别总硬扛。”
　　说完，他便带上门离开了。

　　宿舍里重新恢复了寂静。于燃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右臂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恰到好处的力度，还有那人离去时，那句轻飘飘却重重落在他心上的话。

　　他抬起左手，轻轻碰了碰刚刚被按摩过的位置，那里一片温热。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悄然在他冷硬的心房里，破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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