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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一回生二回熟,林游青翻窗进屋。
“你来得有些迟。”
正翻着呢,男音就像意外滚落进衣领里的冰水,激得林游青一个哆嗦,从窗户上栽下来。
“檀师兄,拜托你别吓我好吗?”林游青咬牙切齿地说,但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礼貌。
她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自然落在面前那双黑靴。
她往上看,先是衣摆下修长的双腿,再到劲瘦的窄腰、宽阔的胸膛……
林游青知道那里的风光有多好,只可惜画稿被毁,她再依照记忆画总不能还原。
还没来得及再往上看,被欣赏的男子很是懂事地俯下身,那张俊美的脸蛋放大在眼前。
即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檀沉黛依旧好看得不得了,垂着的眼眸里似晚间尚未展开的昙花,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你在看什么?”他眉心微蹙,如白纸般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折痕。
林游青被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就直接说看他长得漂亮,就想多看几眼。
她的纠结没持续多久,檀沉黛擅自做主,让她开了口。
“因为檀师兄长得好看。”
被夸的人毫无羞涩,反而说出夸奖的人脸蛋通红。
他没甚反应,直起身一扬下巴,示意跟上。
林游青的不自在轻飘飘地被他的漠然融掉。
二人行至房门处,身形已然隐入透明空气,正要拉开门,檀沉黛身体紧绷。
黑衣翻转,他的手掌不由分说地包裹着女子皓白却骨节凸出的手腕,侧脸和他说的话一样有了几分焦急:“藏好,不要出声。”
林游青乖巧躺着,卧榻盖上。
“檀沉黛。”
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落入耳膜,低沉的声线下隐隐藏着阴狠,听得林游青眼皮一跳。
紧随其后,是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卧榻上的动静。
卧榻的震动撞到她的鼻尖,林游青屏息静气,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
在来人推开门扉前,檀沉黛换好衣衫,调整气息才一转身,将欲跪下,那人雷厉风行地已经走到面前。
一声“兄长”还未唤出口,脸颊上挨了重重一击。
那一掌蕴含着灵力,打得檀沉黛飞到墙壁,而后重重摔落在卧榻上。
“无能。”
口中泛起一股腥甜,檀沉黛眼底的戾气随着鲜血一同咽了回去,他乖顺地爬起来,在跪在地上前,手中施下屏障,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卧榻之外。
他熟练地俯身,朝身前的男子叩首:“兄长。”
身形纤长的男子冠以白玉冠,发髻一丝不苟,肩领硬挺的黑色鎏银滚边宽袍加身,背后同样用银线绣着一朵半开放的昙花,气度华贵,仪表非凡。
烛光拉长来者的影子,沉沉笼罩在檀沉黛的身上。
来人正是檀沉黛名义上的长兄、修仙五大家之首的檀家少家主檀芳芸。
众人提及檀沉黛乃少年英才,少不得要提到这位兄长。
他虽不及檀沉黛惊才绝艳,但仍是世人眼中的世家天才。
如今一百二十岁的年纪,檀芳芸便轻易达到了化神境界,和同辈的修仙者来说已是天赋异禀。
容貌清俊雅正,性格谦逊知礼而心思灵巧,八面玲珑,待人处事皆能面面俱到,谁人见了檀芳芸都要称赞他不愧是世家子弟典范。
可就是这样一位世家典范,向来柔和的五官此时此刻扭曲不已,透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如同一只野兽披着他的皮佯装他,和往日的他判若两人。
檀芳芸正得意地勾起嘴角,见平日众人夸赞倾慕的天才,此时跟条狗一样跪在脚边,对他的打骂也是逆来顺受,欺辱的念头被这股得意催生得更加浓烈恶臭。
“谁是你兄长?我可没有你这个出身旁支的下等兄弟。”
檀沉黛面无表情:“是沉黛的错,望檀少家主息怒。”
冷冰冰的话语化作檀芳芸熟悉的冷清眼眸浮现在眼前,夹杂着说不清的鄙夷,像是嘲弄檀芳芸低劣的本性。
檀芳芸适才的得意又变成了羞愧与憎恶,眼里倒映着皓洁白衣中凸显出的脊背,恍若宁折不屈的竹子,孤高清傲的气质化成竹身,生长着生长着,刺痛了檀芳芸的面皮,仿佛要揭开他精致美丽的外壳,露出里面那颗龌龊心。
在傲什么?不就是资质不错吗?不就是年仅十九便突破化神境吗?有什么可傲的?
上天真够没眼的,凭什么要将稀世的天赋赐予一普通俗子?这不该赠与他这般出身的高贵之人吗?
檀芳芸踩上他的脊背,恨不得将檀沉黛碾进泥地里,让这白衣沾满泥污,让他众人夸赞的资质灰飞烟灭。
“若不是你天赋尚可,被父亲看中,你如今只怕还是我檀家旁支一对寻常夫妻的孩子,别以为成了我的兄弟,就能摆脱你卑微的出身,给我认清你的身份。”
“是。”干脆利落的回答,声线里没有一丝畏惧与惶恐。
知晓此人无论被欺负到何种境,都是这样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全然没有些许情绪,本沉溺在妒火中的檀芳芸猛然觉得无甚趣味。
他踹开脚边的人,双手揣袖里:“我今日来是受父亲嘱托,你此次闭关竟未能突破境界,父亲震怒,疑你是否生出其他心思,特命我来告诫你,切莫懒怠松懈。”
“你的父母也期盼你能为家族争光,明白吗?”
提到父母,檀沉黛脸上终于有了波动,他眼睫轻颤,拳头紧握成拳,指甲都嵌在肉里,将那一抹要钻出的黑气禁锢住:“明白。”
*
林游青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待了多久。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竭力忍耐着不适,尤其是背下硌着她的面具。
躲藏时太过急切,来不及收拾,现下背酸痛不已,林游青只能暗自祈祷那位不速之客快些离开,檀沉黛也好放她出来。
应是听到林游青内心急切的渴望,卧榻上方传来动静,一缕光亮抬起木板。
等光线填满木柜中,林游青从木柜里翻起身,因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四肢僵硬,只能慢慢动作。
林游青轻手轻脚地合上卧榻,内室不见檀沉黛的身影,她往珠帘之后一瞧,那人已然又是一袭白衣跪在书堆中。
“今夜我还有要事,你走吧,过几日我会找你。”
珠帘晃动两下,发出碎玉之声。
菜花蛇从珠帘之下淌了出来,蛇尾勾勾她的小腿,接着滑向窗边。
林游青应答一声“好”,心中猜测檀沉黛适才的遭遇。
地上星星点点的红忽而映入余光,林游青停下脚步,垂眸细瞧,目光触及的瞬间,她的瞳孔一缩。
只见在汉白玉的地砖上,落了几滴鲜血,林游青蹲下身,指尖一刮,尚且新鲜。
想到不久前的巨响,林游青担忧地看向珠帘后的影影绰绰,即使心里认为自己不该多问,但林游青还开了口:“檀师兄,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林游青心中一紧,迈步走过去,将要撩开珠帘,瞧瞧他的状况时,突如其来的风力吹得珠帘叮叮当当响,不近人情的风竟将她推至窗旁,表明了主人的态度。
林游青看着摇晃不止的珠帘,檀沉黛的身影被晃成碎片。
“你该走了。”
林游青低头凝视指尖残留的血,轻声道:“是我唐突。”
*
窗户被合上,昭示女子已经离开,檀沉黛绷紧的身形顿时一松。
烛光下,檀沉黛左脸高高肿起,嘴边渗出血痕,饶是这样的惨状,他仍面不改色,浑然不觉脸颊上的疼。
指缝与掌中残留着血渍,他也未清理,只捧着书卷,目光在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掠过。
只有檀沉黛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檀师兄,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耳边又响起林游青的声音,书从手中掉落,檀沉黛看向内室的方向,空无一人。
“檀师兄,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檀沉黛愕然回头,对上他的眼睛。
他笑意盈盈,可眼下肌肉走势呈现诡异的僵硬,堆砌着刻意至极的笑。
“你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你吗?”
自膝下生出风流,迅速地钳制住眼前的怪物,檀沉黛口中念诀,风力逐渐现出形状,深入他的血肉之中。
“破!”檀沉黛轻声一喝,蛊惑他的怪物分崩离析,血肉飞溅,温热的血液溅落在他脸上,连同怪物的刺耳而猖狂的笑声也沉寂。
檀沉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凝视着身上斑驳的鲜血,嘴边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可下一刻,那笑容凝固。
衣袖上湿热的鲜血凭空蒸发般消失,檀沉黛身形一动,手却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只手愈加用力,带着檀沉黛不由分说靠近他:“你以为她是真的关心你?”
他凑在檀沉黛耳边:“别这样天真,沉黛。”
“想想十岁那年,你自以为的挚友在你私自逃去见父母时,是他告诉了檀芳芸,从此之后,你被家主关在这座堪虚殿。”
“她和他是一样的,都是别有用心接近你,是檀芳芸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只为抓住你的一点儿错处。”
“你该杀了她,杀了她,才不会有风险。”
这话像一只只蛊虫,直往血管里钻,在里面横冲直撞,撞得他热血沸腾,头脑发昏,搅起一股股杀意。
檀沉黛脖颈青筋突起,竭力忍耐,脸色也因此白得毫无血色,他反手攥住那人的手掌,“你说我是懦夫……可你何尝不是?”
男子疑惑地眨眨眼。
檀沉黛一字一句道:“要不然,你何以只敢蛊惑我杀了她?”
话音一落,那人烟消云散,可杀意未散。
与此同时,室内响起蛰虫的惊呼。
“檀二公子!你怎么了?”
蛰虫一个滑跪,跪在檀沉黛面前,着急地抓住檀沉黛的手,意图掰开他松不开、淌着鲜血的拳头。
触目惊心的伤痕倒映在他眼眸中,蛰虫跌跌撞撞地要往内室去,仿佛檀沉黛即刻就要流血而亡:“我去找药,我马上。”
“不必。”檀沉黛叫住他,“死不了。”话里满是自暴自弃。
蛰虫不知所措地看向檀沉黛,又是一惊。
男子脸颊的掌印随着时间并未消失,反而变得严重,红肿还未褪去,乌青自血肉之下涌上表面。
“是、是大公子他……”蛰虫不敢问了,只见檀沉黛将指甲深抠进了伤口,不知痛地想要将整个手掌的血肉抠下来。
一地鲜血,自男子白皙手掌的创口流出,染了素净的白衣,也沾染了书卷。
蛰虫看见手掌上血液缓缓渗出,正顺着手腕滚进衣袖里,可檀沉黛却只是垂眸瞧着,像是在翻阅书卷那样宁静,眉头都不眨一下。
蛰虫捏着手,没由来地感到害怕,檀公子莫不是要疯了?不然,何以他看着手掌的眼神像在思考要不要砍断?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血腥味重得蛰虫鼻痒时,檀沉黛终于停下了动作。
手掌中泛起清浅的白光,温热地笼罩在伤口之上,不一会儿,他的手掌完好无损,让地板衣衫上散落的肉块像是蛰虫看到的幻象。
檀沉黛疲倦地一抬眼:“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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