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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反
云湘月出城的时候,半个城的百姓都出来送行。
他们大多都是病人家属,云湘月的到来堪称是拯救了他们的人生。
在第十五次婉拒了阿婆递过来的干粮后,云湘月在马车向他们挥手。
城主站在马车下面,正好对着云湘月的车窗,他郑重地和云湘月告别,感谢的千言万语堵在喉口,不知如何表达。
到最后,也不过一句“珍重。”
云湘月冲他点点头,承了他的祝福。
马车在人们感念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开动起来,向远处的深山驶去。
到晌午时分,小城的影子已经看不到了。
马车到底太晃了,云湘月想写封急信,光毛笔就劈叉了五次,让他有点上火。
他勉强写好折成鸟雀样式,手伸出窗外,五指一松,纸雀儿就像活了一般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这次遇到的毒,云湘月自己研究了一番,感觉更像是某种先行的试验品。
到底还是需要长辈帮忙用更正规的方式研究,云湘月不是非要独自逞强的人,他马上就决定了要找药缘池长老们帮忙。
信上较为详尽地解释了他遇到的事情,并托宗主一并上报断崖阁。
断崖阁,主导修真界公正之地,如果真有魔修之流胡作非为,那么也要靠断崖阁去动员大能追捕。
云湘月做完这一步,总算真正地安了一半的心。
他随即轻轻踹了一脚马车门:“你还不进来吗?”
从出城起,应言珩就在前面当车夫。
应言珩撩开帘子,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
云湘月无语道:“都说了我精挑细选的马是有灵性的,只要放只引路纸鸢,它们自然会跟着。”
药缘池的大少主出行靠到都是更高级的仙舟,没见过这么原始的出行方式,十分担忧,非要自己掌握方向。
应言珩此刻闻言依旧不赞同地看着他。
云湘月:“……”
云湘月:“不会把我们载进坑里的。”
“快进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应言珩稍微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云湘月重要,很快就决定好钻进马车里。
他理了理坐垫,把云湘月的零食拨开一点,坐好:“什么事?”
云湘月这时候叫他,自然是想央他不要把他押回去的。
应言珩的到来,就是因为宗主找他回去找的着急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这一会儿,应言珩还在等云湘月开口。
云湘月静默了一会,像是打好了腹稿,这才抬头看应言珩。
“我不想回去。”
“不行。”
早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应言珩回的很快也很果决。
“宗主让我带你回去。”
其实应言珩还想说,你身体不好,在药缘池有人照看着有药养着,比在外面奔波要好得多。
可是这些事,云湘月也知道。
“我活不过24岁了。”
云湘月沉默良久,抬头很平静地说:“应言珩,我活不过24岁了。”
他的目光很深,深到应言珩有点不敢直视他,那里面有着不应该出现在云湘月身上的哀伤。
他突然说起这个,应言珩有些措手不及。
“不……”应言珩喉咙很涩,一字一顿地,不知是在说服谁:“修炼提升境界、或者宗主说可以帮你吊着性命……”
“应言珩。”云湘月依旧直视他,第二次正色喊他的全名:“我的病深到灵根里,突破境界会撕裂的。而且,我不想再泡在药罐子里了。”
“难道要我像一个废人一样,耗尽所有人的心力和名贵药材,去拖一条没有任何可能性的性命吗?”
“应言珩,”云湘月几乎是逼着他对视了:“这不是活着。”
他的身体他清楚,他在以一个无法阻止的速度快速崩溃。
从小,最深居浅出的长老就诊断他活不过24岁。
那时候云湘月还太小了,觉得24岁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年纪。
可是转瞬间,就在逃避吃药的打打闹闹中只剩下最后一年。
24岁,对于修真者而言,还是一个如同初春早晨一样太早太早的年纪。
云湘月不太想消亡在这个年纪。
应言珩被堵的说不出话了。
他虽然是剑修,但到底是药缘池宗主的独子,又是云湘月从小的玩伴,云湘月知道的事,他基本都知道。
他甚至不敢细想没有云湘月的后果。
车厢里安静了下去,只能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和木制的马车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偶尔发出的吱呀声。
云湘月知道他动摇了,立即乘胜追击:
“魏长老和我之前在书阁找书,我找到了一味药材。”
“万瓣莲。相传它能治百病、修根基,医死人活骨,生废人血肉。”
云湘月身上的病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能摘到这样的一味灵药,说不定能直接重塑他的根基。
如果这样能成,那么这就是他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但是应言珩也知道,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那只是传说,如果真有这样一味药,怎么可能不给你找来?”药缘池什么药找不来。
“不不不,”云湘月连忙摆了摆手:“灵药在是灵药之前,也是一种机缘。”
“这么高端的药材,肯定是稀世机缘。”
机缘嘛,形形色色的修真者来了又去,提升境界,又或者是其他,都要看看能遇上什么好机缘。
有人偶得机缘一夜飞升,有人无缘修真一世平庸。
“也许,这味药会是我要亲自去求的机缘。”
唯一的生路,和辽阔的死局,云湘月没有不选的理由。
他轻轻拍了拍应言珩的手臂,安抚道:“宗主他们想要我回去,也不过是担心我嘛。”
“但是现在你不是来了吗,有你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云湘月又凑近端详剑修的脸,越发满意:“看起来还是那么靠谱,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你自己吗?”
沉默不语的剑修抿唇。
云湘月看得出来他完全被动摇了,只需要一点时间细想。
他有点忍俊不禁了,感觉自己在欺负一个老实人。
他压住上扬的唇角,努力维持认真的模样,把手放在应言珩背上,仿佛在给他信心。
策反应言珩一向是很容易的。
“……好,”应言珩经过深思熟虑,下定决心一般:“那我跟着你去。”
——
窗外一片青青山田,种在屋旁的巨柳留下宽大的树荫,时而有一些鸟雀来去。
屋里燃了淡淡的檀香,门口挂着一副巨幅书法,颇有隐世文人气息。
药缘池的树四季都常青的,伴着浓浓的药香,把医道填满整个宗门。
蒲团上,阖目打坐的宗主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静待了好一会,一纸粗纸折的小鸟才哆哆嗦嗦地飞进了窗口。
甚至还被窗框别了一下。
但是这一别,竟然正好把它自己撞到了宗主等待的手上。
宗主展开这张草纸,细细研读起来。
他的眉头轻皱,但又很快舒展开了。
如云湘月所愿,他很快起草了一份上报情况的报告。
芍莳长老恰来给他送药单过目。
“师兄,在写什么呢?”
她是他们这脉最小的,和宗主也素来没有什么规矩,便凑过去看。
宗主稍微让她看了一下,就又继续了。
“湘月出门一趟,还能遇上这事儿,”
她轻抚胸口,好像在压惊:“珩儿还没把人带回来吗?”
应言珩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芍莳长老对他的能力很有信心。
宗主哼笑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时,才少了些脱离世俗的仙人气质:
“恐怕已经和湘月一条心咯。”
“这么说,他们不回来了?”芍莳长老这才真的惊讶了。
“那湘月的身体受得了吗?”
芍莳长老管着药缘池的药材分配,这个月的药,她也照旧提前给云湘月留了。
但比起这个,她更担心那个孩子羸弱的身体。
“他有自己要找的路。”
宗主有一双迥异于他年纪的明锐的眼。
“有的东西,还得他们自己去寻求。”宗主嘴上动,笔也没停:
“我们只能在局外看着了,每个人的命运,不是那么好干涉的。”
“一个犟孩子罢了。”
秋风送起,在常绿的药缘池,却像是春日的微风。
云湘月手里捻着一片掉落绿叶,好像通过这片叶子,能看到现在的药缘池一样。
“只可惜今年不能和宗主他们赏月了。”
药缘池最是有人情味儿,也许是他们招待五湖四海的病人的缘故,那些凡间的节日,也是会认真过的。
修真者不好口腹之欲,伴着清风露水在屋外小聚聊聊天,便算过节了。
出走两个月,云湘月又见到应言珩了,未免有点想药缘池的其他家人。
应言珩在车厢里提溜他的后颈,把人拉进来:“当心着凉。”
云湘月难得露出了孩子气,撇撇嘴,把树叶扔掉了:“真没情调!”
应言珩不想和他探讨情调和着凉之间的关系,只是把窗户合上了,确保云湘月不会被微凉的秋风吹感冒。
“接下来往哪里走?”
马车现在跟着云湘月的引路纸鸢在向前,云湘月似乎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应言珩还是例行询问了一下。
云湘月没骨头般靠在他身上:
“我打算沿路去一趟半鼎城。”
他垂眸玩自己的衣带,借以掩饰他心中的不安:
“那里有座秘境入口,里面有上古半仙留下的藏书阁,里面也许能找到一些万瓣莲的线索。”
其实他也没有具体的思路,豪情壮志的口号喊完了,去实践似乎阻力重重。
但是刚拐了应言珩帮他,此刻就要表现出一点靠谱。
应言珩到底认识他那么多年,一眼看穿,但是也没拆穿他。
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盖住了云湘月玩衣带的手,却仿佛按在了云湘月的心上,让他莫名地就安心了。
“休息吧,”应言珩轻拍他:“那我们就先去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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