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蝴蝶

　　其实秦浅柠也没看这部电影，国外没上映是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和江斐的类似，约好要看的电影少了另一个人，她实在没心情再看。

　　刚刚说的剧透，是她随口编撰的，可能是都有蝴蝶元素，下意识就编了类似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但嘴上她肯定不承认。

　　“不是，我讲的又不是现代版梁山伯与祝英台。”

　　江斐没信：“又私奔又变成蝴蝶的，原来不是吗？”

　　秦浅柠再次否认：“当然不是，私奔和蝴蝶又不是只和梁祝有关，我要哪天开心了，投资拍一部电影，还可以骑着蝴蝶私奔。”

　　“骑着蝴蝶私奔？”

　　“对，都市科幻鸿篇巨作，男女主骑着跑车一样大的蝴蝶私奔。”

　　江斐似乎觉得这个剧情很鬼扯，低笑一声道：“所以你是想把国内紧闭的科幻大门牢牢焊死？”

　　“对呀，”秦浅柠顺着他的话瞎侃，“到时候我在电影加上你名字，我们两人排排坐，一起当罪人。”

　　“干坏事的时候就不忘带上我了？”

　　“我干好事的时候也没落下过你呀？”

　　“干好事？”江斐思索起来，良好的记性却没让他回忆起几件事，来了点兴趣问，“你带着我干过什么好事？”

　　秦浅柠以前还真没带着江斐干过几件好事，一时间差点被他的问题难倒了，想了一会儿，搜肠刮肚地吐出几件事：“有好戏看的时候我不是叫你一起了？我做蛋糕的时候，你可是第一个吃的！对了我还带你去看演唱会了……”

　　江斐被她提醒，垂眸思考片刻，很快找到古旧的记忆：“看好戏是指带我帮人抓男朋友劈腿，结果起了冲突打起来，最后洒了我一身酒？蛋糕是硬成砖块的那次，还是特别难吃的那次？演唱会我全程只听见你在大声嚎叫——”

　　“这些就是你说的好事？”

　　在江斐的描述里，她真是完全没干好事，秦浅柠被说的不好意思，咳嗽两声，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白。

　　“我都是出于好心，特意带你看千载难逢的好戏，谁知道会打起来？蛋糕可是米其林厨师教我的配方！演唱会可是第一排，傅烨想去我都没带呢——出于好心办的事，不就是好事？而且、而且我今天还给你买花了！”

　　说到买花，江斐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提醒她：“花不是我‘求’你买的？”

　　秦浅柠刚刚就是过过嘴瘾，完全没想到回旋镖来得如此之快，一时无从反驳。

　　“江斐，你太小心眼了，”秦浅柠恶行累累，实在说不过他，干脆倒打一耙，“说电影就说电影，翻什么旧账。”

　　“嗯，我小心眼我反思，”江斐知道再说下去肯定又有一堆歪理在等他，话题重新回到电影上，“电影为什么叫《季风气候》？”

　　秦浅柠继续编：“当然是这个名字比较有内涵，总不能叫《蝴蝶跑车》吧？”

　　江斐：“……”

　　两人悄声说话间，接连不断的广告终于播放完，经典的龙标在银幕中显现，电影开场了。

　　镜头给到了热闹的夜晚，弯弯的月亮高悬在天边，空地处木材堆起高高的篝火，人群围成一团，或唱或跳，欢乐的声音飘出老远。

　　气氛正好时，几滴雨无声坠落。

　　一个人抬手摸了摸突然湿润的脸颊，看着指尖的水痕喃喃道：“是不是下雨了？”

　　另一个人诧异地望了眼天边：“没有吧。”

　　话音刚落，大雨倾盆落下，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往遮挡处跑去，紧接着其他人纷纷跟上，雨水在杂乱的脚步中飞溅。

　　人群中一对情侣牵着手跑到了安全地，看看雨，又看看淋得狼狈的对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相对笑出声，笑着笑着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再往后的剧情，秦浅柠没有太注意。电影开场五分钟，她的注意力飘向了别处。

　　不是她不想认真看电影，实在是坐在斜前方的那对情侣莫名其妙亲起来了，干扰了她的视线。

　　她不太好意思看那对情侣亲嘴，赶紧侧过头。

　　原本以为在电影院亲嘴是小众爱好，没想到同一排的一对情侣也亲起来了，女生更是坐在了男生身上，身体扭成了麻花。

　　秦浅柠觉得没眼看，迅速收回目光。

　　下次看电影还是得包场。

　　秦浅柠努力集中注意力，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前方的大屏幕，抓起爆米花塞进嘴里。

　　两秒后，目光不由自主游移开，重新落回斜前方那对情侣身上，人家都好意思亲了，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影院里一片漆黑，光线仅来自电影屏幕，借着这点微薄的光线，秦浅柠可以看到两人亲得很唯美，跟拍电影似的。

　　还是前面的这一对会亲又养眼。

　　秦浅柠抛却心中的那点不好意思，一边看他们亲嘴一边吃爆米花，心里还在默默点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亲了一会儿，大约是中场休息，两人的头微微错开，男人的脸影影约约露了出来。

　　啊？这不是……

　　秦浅柠猛地坐直，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只手将她的眼睛全部罩住，掌心里的温度慢慢渗透进她的皮肤。

　　她抬手抓住那只手，手指搭在它的虎口处，想把它移开。睫毛动了动，感受到尾部轻轻扫过掌心的肌肤。

　　那只手依旧呆在原处，纹丝不动。

　　秦浅柠什么也看不见，手的存在感极强，温热的、不容抗拒地压着她的眼睛和鼻梁，她闻到熟悉的气味，小声道：“江斐，你干什么？”

　　江斐微微凑了过来，偏安静的环境，声音被刻意压低，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的喷洒在她的耳边，像有一搭没一搭扫过耳廓的羽毛：“你在看什么？”

　　秦浅柠的耳朵都被熏起了几分热度，她的手指不由紧了紧，飞速眨着眼，睫毛也随之起起落落：“我当然在看电影。你快把手拿开，这样我怎么看电影？”

　　睫毛来回扫过，在江斐的手里留下一阵痒意，他不动声色地屈了屈手指，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刚刚演的什么剧情？”

　　秦浅柠：“……”

　　扣住她眼睛的手好像贴地更严实了，压力重了几分，秦浅柠无意识地微仰了头，幽暗的光线里，脖子的弧度很漂亮。

　　她看情侣亲嘴看得正起劲，哪知道刚刚电影演了什么，敷衍道：“我刚刚发了会呆。”

　　江斐低低的声音传来：”约好要看的电影，你就是这么对待的？”

　　秦浅柠无话辩白，软了语气，还挤出点泪花来：“时差没倒回来，还困呢。”

　　江斐低应了声，算是认可了她这个回复，但手还是没放开。

　　秦浅柠觉得现在的姿势有点别扭，指尖按了按他的虎口处，催促道：“你快放手，不然我又要错过剧情了。”

　　“再等等，不差这几分钟。”

　　“……”

　　秦浅柠劝说无果，放弃了。

　　这部电影过去太久，早没了当初想看的欲望，对她而言的重要性都与江斐挂钩，只要旁边坐的是他，缺了一分钟甚至三十分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眼前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索性真发起呆来。

　　过了一会儿，她迟钝地感知到有目光长久地落在身上，动了动唇道：“你看我干什么？”

　　耳边笑了一声，江斐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难道她感觉错了？

　　秦浅柠也不是很确定，“哦”了声道：“你没看我——”

　　“我是在看你。”

　　秦浅柠顿了顿，心跳莫名其妙有点快，轻咬了咬舌尖，用平静的疑问遮掩：“你看我干嘛？”

　　“约好了一起，你不看，我怎么能一个人独自看剧情。”

　　“那也不能。”

　　……看她呀。

　　前排有那么多人可以看，实在、实在不行看看小情侣接吻呢。

　　江斐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语气调侃道：“我不像你，对情侣接吻没兴趣。”

　　“……”

　　眼睛上的手继续停留着，到后面秦浅柠已经要习惯了，仿佛那只手都要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也是这时候，手松开了，秦浅柠眼睛恢复了光明，她缓了缓，第一件事就是转过脸瞪江斐。

　　刚刚为了方便说话，江斐的身体靠了过来，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他的脸近在咫尺，所有细微的表情全部落在她的眼里。

　　江斐毫不意外地抬了下眉骨，桃花眼里还留着点笑意，好像深深的漩涡，让人一不留神就被吸引进去。

　　细细密密的睫毛似鸦羽，能让人想到伸手拨弄的时候，温柔地舔舐上来，手指被绵软的触感包裹住。

　　停顿的几秒，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在一起，秦浅柠极缓慢地眨了下眼。

　　电影的光线昏暗，随着画面的变化明明灭灭的，使人生出几分虚幻的感官，一切就像在梦里，好像温柔和深情都不是错觉。

　　她的心口像是被细密的红线缠绕住，心跳得更快了，感觉连呼吸都静止了，忙移开视线，嘀嘀咕咕道：“看电影就看电影，不要动手动脚。”

　　再转回头，前面的那对情侣已经结束了亲吻，依偎在一起看着电影。

　　秦浅柠的心跳还没慢下来，她抓着爆米花继续吃，动作机械，像是被设定了程序。

　　眼睛看着屏幕里的每个画面，脑子里什么也没留下。

　　爆米花一颗接着一颗，不知怎么的，电影男女主来到了森林里，不知怎么的，草木葳蕤处突然窜出一条蛇。

　　三角形的头部，黑黝黝的目光冷幽幽地看过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秦浅柠吓了一跳，嘴里的爆米花嘎嘣一声炸裂开，她最怕这种阴森森的生物，下意识伸手抓住什么来找到安全感，却只抓到空气。

　　“别害怕。”

　　江斐迎上了她的手，稳稳地握住她。

　　他的手像是有股奇异的力量，秦浅柠镇定下来，小声说：“我不怕。”

　　蛇的出场很短暂，良久，秦浅柠吐出一口气，垂眼看向两人交叠的手。

　　江斐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完全握住。

　　一直没撤开，任由她抓着。

　　像是交织在一起的树干，盘根错节着不知道多久。

　　秦浅柠偷偷看了江斐一眼，他正在认真地看着电影。

　　她收回视线，被尘封的妄念一点点侵占大脑，什么冷静克制的想法全被抛诸脑后，心中本能地生出几分贪婪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手的位置。

　　手指往上爬了爬，更紧密、更用力地贴住他的手掌。

　　他似乎没意识到，依旧专注地看着电影。

　　秦浅柠心跳擂鼓，一直抓着他的手到电影结束。

　　看完电影散场，秦浅柠随着人流离开，手机有几条未读消息。

　　赵希繁：[我和傅烨都到了，车到时候还你]

　　秦浅柠：[嗯]

　　赵希繁：[还没睡？]

　　秦浅柠：[没回家，来看电影了]

　　赵希繁：[二人世界约会上了？看的什么电影？]

　　秦浅柠：[季风气候]

　　赵希繁：[好像听过，讲的什么？]

　　秦浅柠想了想，只能想到开头的雨，结尾大片五彩斑斓的蝴蝶，以及江斐手心的温度，其余的一概不记得了。

　　秦浅柠：[讲的是一个在季风气候发生的故事]

　　赵希繁：[……]

　　赵希繁：[果然]

　　赵希繁：[都在约会了，我就不该指望你能认真看电影]

　　秦浅柠和江斐走出电影院时，外面夜色更深了，浓稠的像化不开的墨。

　　街边很安静，五颜六色的灯牌不再嚣张，暗了下来，只有老旧的路灯发出微弱的黄光，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秦浅柠收起手机，踱了两步，忍不住叫了一声：“江斐。”

　　江斐停住脚步，抬眼望过来：“嗯？”

　　秦浅柠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气很好，我很开心。”

　　江斐的喉结滚了滚：“嗯。”

　　秦浅柠笑了下，自作主张地认为这是一个几近完美的约会，自言自语道：“三分之一。”

　　“什么？”

　　“没什么。”

　　秦浅柠在心里默默想。

　　我原谅你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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