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三姑娘闺门纪事

　　晚上回去，妙随拿着匣子放下床帐，坐在床上和桃枝一起数。

　　把看不出价值的珍珠挑出来，一共三十九颗；金银裸子用专门的戥子一称折合一百三十五两，银票最小十两，最大五十两都是章令姝平时遣人办事随手给出去的。

　　到了妙随手里一共四百一十六两，够她打七八个金锁了。

　　妙随想元宵节那天到京城看花灯，在金铺买成品，大概贵个二三两工费。现在有这么多钱也不计较那一点，和章令姝亲自打的也没有区别了，只是少点经文罢了，无所谓。

　　想来和尚和道士的经也差不多，妙随都不爱听，刻上她还不喜欢呢。

　　桃枝下去打理明天除夕穿的衣服，看妙随数了一遍又一遍，也跟着笑笑。

　　第二天起了个一大早，妙随昨晚睡得迟，困倦地跟在章令姝身后，一家人站在祠堂外祭祖。

　　齐郇对着章令姝嘱咐两句，便到前头亲自去献菜献酒，临走批评妙随：“大日子，好好站着。”

　　妙随自知懒散过头，正色站好。

　　最前边站着家主主持祭祀，身边跟着嫡长子，即便齐郇先有庶长子五弟静庭，也是静扬更前头些。再往后是没有官身的和女眷，姨娘都好好在院子里，不参与祭祖。

　　向神位跪拜行礼献祭，禀报一年光景和新生的子嗣后就有人上门别岁，都是亲近的邻居和族人亲戚。

　　让下人赶紧贴好对联和门神，一家人就上桌吃了早饭，各自与来拜会的人往来。

　　在寿康堂拜会过老太太后，男宾都去前厅和大老爷齐郇说话，而家眷留在内院和章令姝二太太一起和老太太王氏说话，后屋由妙珠几个坐着接待各家的小姐。

　　齐家祖父当了几年县令早早去了，自己本身没有亲兄弟，只有远些的堂表叔叔。齐郇做官发迹，大家才又亲近起来。

　　现在屋里坐着几个如齐老太太一般年纪的妇人，妙随几个去见过礼就在后屋和女儿家说话。

　　妙随坐在妙珠边上，人家问什么就乖乖答什么，从不插嘴，屋里闹哄哄的吵得人头疼。

　　几个女孩明显和家里熟络，围着妙真妙行就七嘴八舌的说话，妙真带着点高傲，不愿她们，倒是妙行一向和蔼可亲，和谁都处得很好。

　　六妹妹妙云坐在一边不爱多说话，也不怎么理人，像她的生母玉姨娘一样。

　　妙云和五弟静庭都是玉姨娘生的，和妙随也就差个一岁左右，和妙行差不多大。妙行的生母已经病逝，所以才放到章令姝屋里教养。玉姨娘健在，妙随倒不经常见她，母女俩没什么存在感，静庭也因在外读书，不常见他。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说话，可能瞧见妙随眼睛四处乱瞟，也有人凑上来同妙随说话。

　　“妙随姐姐，我是冯婉，咱们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你记得吗？”冯婉长得白白净净。像只小兔子凑到妙随面前说话。

　　妙随有些记忆，小时候的确和邻居家的几个孩子一起疯玩，只是不大记得名字。

　　“三姐这些年都在乡下，可能把从前玩的伙伴们忘了，婉儿妹妹你不要计较。”妙随刚想说话，妙行却过来拉住冯婉，抢先答道。

　　冯婉父亲是齐郇的同僚，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过年的时候亲眷都凑到一起过着。

　　妙随皱皱眉，妙行对着她总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很微妙。之前感觉不出来，刚才却表现的十分明显，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带着人孤立自己。

　　妙随笑笑，反击道：“四妹妹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认不认识的你一句话就决定了？”

　　这种暗戳戳使坏的的，妙随一句话就能解决，在香河和小姑娘对骂都是常有的事，何况简简单单的打嘴仗。

　　“三姐姐，是我好心办了坏事，只是想着三姐姐不爱搭理人，便帮你回了一句。”妙行脸上有些委屈。

　　不爱搭理人？好伶俐的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妙随刚想回嘴，冯婉那小丫头叉着腰道：“你不要胡说，妙随姐姐刚要搭理我就被你打断了，以后要是妙随姐姐再也不理我了就怪你。”

　　小时候能和妙随玩在一起的小孩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冯婉就是左邻右舍出名的混世魔王，还有个上进好学的哥哥做对比。

　　妙行自然也知道冯婉的性子，被这么说了脸上挂不住，当即捂着帕子就哭起来。

　　冯婉在旁撇撇嘴，和妙随悄悄讲：“她就是这么讨厌，动不动就哭起来，连累我总被我娘骂。”

　　妙随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冯婉眨眨眼，“妙随姐姐你果然忘了，我不是你的狗腿子吗，为什么要和我说谢谢？”

　　妙随想不起来还有这件事，她小时候是认过几个狗腿子，但把女孩当小狗腿的事应该做不出来吧？

　　妙行捂着帕子越哭越大声，见人都看过来，妙随道：“四妹别哭了，又没人欺负你。”

　　“对不起三姐姐。”妙行道歉，“我自己说错了话不关你们的事。”

　　眼见几个闺秀皱眉，妙珠也反应过来，上前打圆场：“四妹眼窝子浅，自己说错话都愧疚哭了，快擦擦眼泪，不然都没人和咱们姐妹玩了。”

　　妙行不想妙珠出来横插一脚，皱皱眉顺着妙珠的意思擦了眼泪，又找自己交情好的几个说话去了。

　　都是平常见得着的，一个浅粉衣裳的女孩皱眉道：“你这三姐果然霸道，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妙行苦笑一下：“别这样说，她是我母亲亲生的，我自然比不上。”

　　“大太太养了你这么多年，和亲生的也差不多了，怎么偏偏就她这么霸道，让你连亲近大太太都不行，原本的名字也不让叫了。”

　　“那名字原也是她的，不过是我占了罢了。”

　　妙行哭丧着脸，身边一众姐妹心疼的不行。

　　大家自小和妙随没多接触过，妙行永远一副贴心大姐姐的样子，大家都和她关系好，此时自然打抱不平。

　　妙行生母在她四岁就病逝了，妙随被送走后齐郇见章令姝魂不守舍干脆把妙行抱到正房里养。章令姝原本不喜欢妾生的姑娘，但妙行体贴懂事，在房里一个月章令姝就查出怀孕，干脆把人养着，这些年也算是母慈女孝。

　　家里亲戚的女儿都很推崇妙行和大姐妙珠，这两人性格差不多，都是温柔和煦的，只是妙珠带着些端庄，有自己的小圈子，这几个年龄小的就爱粘着妙行。

　　妙真谁来都是一张臭嘴，也和妙行凑在一起。偏偏冯婉看不上妙行，自己拉着两三个人玩，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不往一起混。

　　妙随初来乍到，冯婉乐意带她玩，在这两三个人的小圈子里还挺自在。这好几个姑娘都像冯婉一样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冯婉一个劲儿地说妙随小时候的事，两人是一起爬树认识的。

　　妙随是孩子王，穿着一身小男孩的衣服东家爬树西家逗狗的，冯婉也爱跟着哥哥出来，两个孩子都穿着小男孩的衣服，互相以为对方是哥哥弟弟，冯婉还暗下决心长大要嫁给这个好看哥哥。

　　妙随离开后，冯婉才知道妙随是齐家三小姐，虽然是个女孩，但玩伴没了，挡不住冯婉还为此哭了一场呢。

　　说到这里妙随记起来，那时候自己身边总跟着一对秀气的兄弟，打架不行，爬树不行，但妙随听人家说书要讲义气，便咬牙把两兄弟带在身边。

　　几个人都被逗地哈哈大笑，妙珠看妙随自己能相处好，就不多做担心，自己和几个姐妹说着话。

　　来了几批人，晌午到晚上，也都告辞了，冯婉恋恋不舍拉着妙随的手叮嘱：“你下次一定要来我家玩。”

　　妙随点点头答应，让冯婉安心离开。

　　白天忙着待客，晚上才是一家人的家宴。

　　饭摆在寿康堂，大房齐郇名下有七个孩子，分别是嫡出的大小姐妙珠，三小姐妙随，九少爷静扬，养在正房的四小姐妙行，玉姨娘一对龙凤胎五少爷静庭，六小姐妙云，还有一位方姨娘生的十一小姐妙心。

　　二房只生了二小姐妙真一个，二老爷如珠似宝的娇养，只是多年无所出，故而老太太对二太太颇有微词。

　　三房有四个孩子，嫡出的七少爷静含，八小姐妙慧，另有庶出的十少爷静晨，十二小姐妙凡。

　　只是三房一家都在任上，今年传信不回来过年了。

　　这次家宴就坐着大房和二房的两房人，孩子多也热闹。作为儿媳的章令姝和妯娌服侍老太太吃完饭才落座。

　　老太太道：“初二敏儿回来住两天，老大媳妇你看着操持，回你娘家的事先推迟两天吧。”

　　齐敏是府里的大姑奶奶，老太太亲生的女儿。嫁给了吏部侍郎的嫡次子，大姑爷在太仆寺谋事，姻亲离的近些走动也多。

　　早不来晚不来，偏挑着自己回娘家的日子来，章令姝心头不忿，但对着婆婆只好压下心中的不满，答应改动时间，“我知道了母亲，原本想着几年没去了，带几个孩子去认认门，既然大姐要来，那等到元宵后再去也好。”

　　“妙随还没逛过灯会吧，到时候跟着你姑母家的几个表哥去也省心。”老太太突然又提了一嘴，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章令姝心下冷笑，灯会跟着下人哪需要那几个招猫逗狗的纨绔跟着，老太太也知道理亏，给自己找补。虽然婆媳两个不合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但面上功夫还得做足，章令姝装作高兴的样子道：“那再好不过，妙随到时候也多和姑母家的哥哥姐姐相处着，毕竟这么多年都没见了。”

　　妙随不明所以，懵懵应是。

　　老太太听到这话脸一下子耷拉下来，显得凶恶起来，也不知是怎了。

　　妙随听府里的老嬷嬷说，祖母王氏从前是郡主府上放出来的丫鬟，自己立门户做生意，让老太爷的爹看中给儿子娶回来，是料理生意的一把好手，和郡主关系也好，帮扶着府里。

　　自从老太爷选了官，老太太就不出去做生意，管着家里。

　　妙随看不出老嬷嬷口中的祖母泼辣能干的样子，不提送走自己这回事，看着不体贴儿媳，不疼爱孙子，一副刻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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