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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
“贺文晟,是我弟。他是在12…13岁,我记不清了反正他是上中学的时候被我爸妈领养的……”李候说道这,抬眼快速的撇了一下余寒天,一瞬间的动作在镜头里显得有点心虚,“呃…就这些,警官我说完了。”
“说一下你和贺文晟的关系吧。”
“我们的关系就正常的哥弟关系,没什么特别的……”
“你确定,”余寒天语气变得有些冷,严肃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会把你打成这样?”
“据我询问你们公司的实习生所知,贺文晟来实习的几个星期里为人友善,处事小心,绝对不像是会随便伤人的暴力狂,”余寒天顺势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手臂撑在桌子上,指尖有规律的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响声,“李候先生,我这并不是在故意为难您,我们收容所也希望赶快结案。您也知道,如果我们调查出来的情况与您的询问记录不一致,这案子会推翻重查,所以还请您实话实说。”
李候没接着回答,那只完好的手臂慢慢抬起来抱住胸前被吊起的厚厚石膏,紧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贺文晟伤了您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实话实说不会改变什么。”
长久的寂静之后李候终于开了口,沙哑着嗓子小声道:“……是有人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贺文晟不是个正常人,告诉我他是个浑身带着病毒的怪物……”
“所以是你激怒了贺文晟让他伤人逃窜,对吗?”
“怎么可能!我当时知道的时候是一年前了!不是我让他这样的!我没有害他!”
李候猛的站起身,几乎是用尽全力的辩驳出来,声音喊得嘶哑,激动的看着镜头外对他的发怒视而不见的余寒天。
“李候先生,您不说全我怎么知道事情的全部呢。”
“是,我说,我就是嫉妒他,我讨厌他!凭什么他这么一个又瘦又弱的小屁孩偏偏被我爸妈领养,”李候将心声一吐为快后反而没那么激动了,一屁股坐下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凭什么……他来了之后爸妈觉得他可怜,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明明当时我要考大学,明明我才是要格外关注的那个……”
“直到我大学毕业,我还是讨厌他,看到他我就想起来当时见他第一面时我反胃的感觉。”
李候倚靠在椅子上,可能是回想到自己第一次见贺文晟的场面,突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之后,他模仿着我上了和我一样的大学,但是这小子还嫌膈应我不够,竟然也要来我上班的公司上班。我看不惯他,心里一直想着这事儿,整晚睡不着觉。
“突然有一天,有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上面说贺文晟是062星来的小杂种,是个身体里全是病毒的怪物,还是个非常有心眼会卖惨的小屁孩……我能不嫉妒吗,警官,一个从062星来的基因缺陷的怪物,按着我的人生轨迹,考上和我一样的大学!实习在和我一样的公司!谁允许他和我一样,我TM是个正常人!可笑……”
李候盯着镜头,落入了脑海中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场充满不安与幻想的陷阱,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所以我就拿这些话,想去刺激他。结果就是…很管用,他第二天就像做贼心虚一样,很麻利的离开公司了。”
李候面上略显狰狞,本来带着些文雅秀气的面庞像染上了献血般可怖:“谁知道这小子这么记仇啊,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他跑回来打我!给我打成这样!白眼狼!疯子……”
在异常激动的情绪下发泄完后,李候呆呆坐在座位上,睁着有些空洞着眼睛,视线在镜头里飘忽了好一会儿。
余寒天全程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任由着他在面前释放情绪。镜头下的时间表过去了五分钟后,李候才慢慢抬头朝着余寒天轻声道:
“警官,我这样是不是很幼稚……”
余寒天手指下有规律的“哒哒”声早在李候说出“062星”的那一刻就消散殆尽。
程由浪看不见那时镜头外余寒天脸上的表情。看见这一幕,心中泛起些鼓胀,鬼使神差的转头看向举着投影和他凑的很近的余寒天。
头发相互摩擦着错过,余寒天的鼻尖在上,程由浪在下,堪堪相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视频里的余寒天没回答,视频外的两人也沉静,只是不知道谁的心脏在强烈撼动,震的空气都微微发颤。
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烟味被精准捕捉,程由浪有些诧异的微微抬头,转眼却又愣住。
余寒天的眼眶微微发着红,薄得能透出血丝的眼皮也隐隐肿胀起来。
视线相交那刻,扬眉瞬目间,程由浪撇开脸将视线挪回到全息投影上。
余寒天也没说什么,默默的将屏幕上的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两个人继续若无其事的看询问视频。
视频里的余寒天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问道:“幼稚,为什么这么说?”
“贺文晟他……他应该也很恨我,我这么幼稚的对他,”李候面上带了点苦涩,又像是悲伤般,继续说道,“他把我头蒙起来打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他拿了刀,他拿了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警官,我确定,贺文晟当时是想杀了我的……”
视频录像到此为止。
“贺文晟想杀了他?没有有可能是李候编出来的?”程由浪面上皱着眉头思索,两只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余寒天脸上瞄去。
“不合理,‘拿刀杀人’这一条只对贺文晟有弊,对李候百利无一害。如果李候真的想污蔑贺文晟,他早到处宣扬了,不会现在才说。”
“这个李候到底什么意思,又讨厌贺文晟又在保护贺文晟,双重人格吗?”
余寒天被瞄的有些烦了,干脆直接转过身面对程由浪,淡淡道:“你干嘛一直盯我,到底有什么想问我的?”
程由浪盯着那泛红的眼眶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提,随口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大学辞职后开始的,抽的不多,想起来就抽一根,”余寒天简短的回答完程由浪,立马正色,认真翻看实时转录的视频字幕,“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个李候的询问对我们很有帮助。
“首先,一年前有人给李候发了有关于贺文晟身世的信息,这个人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孤儿院的人。
“还有,李候最后说的‘拿刀’‘贺文晟要杀了他’,如果李候说的都是真的,这种绝对的暴力不像是贺文晟会干出来的事,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余寒天从身上的背包里掏出贺文晟的红色日记本,翻找到最后一次实验的记录,随即确定道:“贺文晟在孤儿院的最后一次实验是注射56号病毒株,据我所知,56号毒株后的67号病毒株的病发状态,就是让人变得狂躁、易怒、甚至产生暴力倾向。”
“也就是说,伤人时的贺文晟已经被人注射了毒株,继续了日志上的实验内容,”程由浪眉头蹙成一个“川”字,好像已经对“实验”有了条件反射,看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底就忍不住的翻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疑惑道,“既然这个毒株能把人变得六亲不认,那为什么没有直接杀害李候?李候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刀痕。”
一时间,车里一片寂静,唯有塑料袋被轻微蹭动而发出的沙沙声。车窗外的有了落山的意思,金红色的阳光漫过车头,缓缓升到车窗前。成双成对的过路人踏着今天的最后一点余晖匆匆回家。
心有灵犀般,车内的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坚定的、明亮的眼睛如出一辙,瞬间看透了对方所想。
余寒天被这默契程度感染,露出一丝笑意,嘴角微微翘起道:“那么程副队长你觉得,当时在贺文晟身边控制他的那个人,就是给李候发信息的那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觉得……现在在办公室里等下班的苏警官能查到。”
两人相视淡淡一笑,飞快的系好安全带,朝着收容所猛踩油门,飞驰而去。
几个小时前——
录制画面被人为切断,在程由浪不知道的视频画面外,余寒天将仪器从衣领上取下,从圆桌上的包里掏出那个红色日记本,站起身单手撑在李候面前。
桌上的特色佳肴已经凉了个彻底,油花星星点点的结在了表面,不再散发诱人的香气。余寒天默默的看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候半晌,犹豫着开口道:
“有时候,爱和恨是看不清的。李候,你有没有想过贺文晟为什么一定要学着你,上你上过的大学,最后还想和你在一起上班?
“你认为的‘鹦鹉学舌’是很卑劣,但在贺文晟那只‘鹦鹉’眼里,应该全部是你优秀的背影。”
余寒天将手中的红色本子摊开在李候眼前。贺文晟也是十二岁从孤儿院离开,本应该停止在六十多页的试验记录本却仍旧有着长长的后续。
本子的左边是厚厚的一沓,而右边只剩下寥寥几页。
展现在李候眼前的那一页最上面标着——第100页。
即将步入重点高中的贺文晟应该是特别开心,前几页明明都是些看起来疲惫非常的牢骚,抱怨课业难啊,说食堂的饭实在是比不上家里的手艺啊,今天又只睡了多少个小时的觉啊……
而第100页,上面没有什么特别的文字,只是贴了一张色彩鲜明的水笔画。
画面的正中间用很多种颜色写了一行字——“祝贺贺文晟考上重点高中!”。在大字的上方围着一家三口,每个可爱的Q版小人都眯起眼睛张着嘴笑,从左到右依次被标注了称呼:
妈妈,哥哥,爸爸。
贺文晟呢?贺文晟在画画呢。
“贺文晟没有想将你和你父母分开。可能在他的认知里,你们先是一家人,后面他的到来只是给这个“家”新添了一个人而已,他根本没有想抢走你父母的爱。”
李候低着头沉默,快要将脸埋入笔记里一般。余寒天站着身子,也只能看到他有些微微颤动的肩膀。
余寒天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给李候翻动着笔记本。
沙沙声不断,一页又一页,写满了贺文晟青春时期的困难、快乐与迷茫,有时只是简短的一句好累,有时是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其中有几页还掺杂着几行简短的验算痕迹。
直到余寒天的指尖停留在最后一页,李候紧绷的嗓子里终于漏出了一丝哽咽。
所有的恨意、悔意在那一刻全部化作思念与那一丝爱意混杂在一起的浑浊泪水,重重地滴落在被塑料膜密封好的书页上,清脆而沉重,本不是一页薄纸能承受起的重量。
但是那被泪水划过的“我想回家,我想哥”能撑起世间所有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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