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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晚饭过后,月光投在绣荷斋前的池塘里,几枝残荷才长出新叶,安静地铺在水面上。
天刚刚擦黑,夏姨娘才回到侯府,一脸愁容。
“姨娘,今儿个不顺利吗?”杨婳端来一盏热茶,夏姨娘叹了口气,接过女儿手里的茶盏。
“哎,那几个管事个个刁钻,我要说一句不是,他们那眼睛瞪得能吃人。”夏姨娘叹了口气:“我今日只带了一个账房,也不好跟他们硬来。”
“他们胆子不小。”杨湫冷笑了一声,走到夏姨娘面前:“姨娘,事情我已经听大姐说了,您别担心,我去查这帮刁奴的底细。”
“这能行吗?三小姐毕竟——”夏姨娘半是惊讶半是感激:“三小姐别怪我多嘴,那些管事的都是看人下菜碟的货色,看你年轻欺负你怎么办?”
杨湫摇摇头,示意夏姨娘稍安勿躁:“头前听大姐说了不少,我想,不如先去那几个农庄上转一圈。铺子里的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些地契都是丞相府陪嫁的东西,总有几个跟过来的人。”
夏姨娘闻言才松了口气,用手轻轻抚着胸口:“吓我一跳。三小姐,我还以为您要做什么呢。”
“姨娘多虑了,我不会去和他们硬碰硬的。”杨湫哭笑不得,好生安慰这被烂账搅和得焦头烂额的夏姨娘:“您别太担心,当心身体,府里这些事还有劳您和大姐照顾呢。”
“是呀,姨娘。三妹说得对。既然有三妹去查这笔银子的去向,我们也好放心下来,安心打理侯府其他事情。”杨婳柔声安慰着母亲,夏姨娘又是长叹一声。
“铺子里有几位管事,是我娘家的人。”夏姨娘犹豫了半晌,轻轻开口:“今日去的时候,他们也没对我说有什么异常,我想着——”
“姨娘担心他们联合起来欺瞒与您?”杨湫问道。
夏姨娘迟疑地点点头。
“三小姐,这个您拿着。”夏姨娘褪下一支银簪:“夏家人认得这根簪子,说不准,能帮上您一些。”
杨湫接过银簪,将它插在自己的发髻上:“我记住了,多谢姨娘。”说罢,杨湫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姨娘,大姐,你们早点安寝。”
回到垂珠阁时,海棠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吩咐两个小丫鬟退下,自己则替杨湫卸妆:“小姐,您明日真要去庄子上?”
“嗯。”杨湫应了一声,对海棠吩咐道:“明天你和芙蕖陪我一起。”
“是。”海棠替她松了发髻,伺候杨湫沐浴:“芙蕖姐姐有些功夫在身上,奴婢也放心些。”
杨湫轻轻点头,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处理。
翌日一早,杨湫换了身轻便行头,由海棠和芙蕖两人陪着,向郊外的农庄出发。
谢蕙君谢夫人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女,在闺中时美誉传遍京城,在谢丞相还做四品鸿胪寺卿时,便嫁给了定陵侯。
当年两家还算门当户对,而今时过境迁,谢家崛起,侯府摇摇欲坠,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
侯爷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见谢家发迹,想到的不是如何拉拢关系,而是和谢夫人横眉冷对,逼得她郁郁而终。
谢夫人出嫁时,陪嫁了京郊千亩良田,分为三个农庄,有专门的庄头管理,杨湫今日去的,正是其中的永济庄。
永济庄处在西山脚下的一片平原中,土壤较其他两个庄子贫瘠,人口虽少,收成同样最差。
此时正逢春耕,佃户们辛勤耕作,有几名妇人挑着扁担,挑着水从远处走来,青苗已经破土而出,阳光洒在每一寸土地上。
杨湫静静看了一会儿,永济庄管事的陈顺媳妇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试探着问道:“您就是定陵侯府的三小姐吧?”
“是。”杨湫颔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中年妇人,只见她穿着一身布满补丁的粗布,却浆洗得平整利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随手拿了根破布条扎住,“你是?”
“奴婢是陈顺家的,”陈妈妈连忙躬下身:“三小姐,您今天来是为了?”
“陈妈妈。”杨湫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道:“侯府今年上供的租子有问题,我来看看。”
陈妈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些为难之色,口气却仍然恭敬:“是,三小姐,您要看什么,奴婢陪您去吧?”
“不用了,陈妈妈想必还有庄子上的事要忙,我自己看看就是了。”杨湫摆摆手,陈妈妈点点头,抱着刚刚被自己搁下的木盆,走去池塘边浣衣了。
海棠多打量了几眼,压低声音对杨湫道:“小姐,奴婢怎么瞧着,这陈妈妈有些怪怪的。”
“哦?哪里怪?”
“小姐方才说起租子的事,她好像很为难似的,看陈妈妈的衣着,她是庄子上管事的媳妇,虽不说多富裕,起码一身完整衣裳还是有的。”海棠小声说道。
杨湫微微点头,随即将目光放在更远处耕作的佃户们身上。
只见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得杨湫不禁皱起了眉头。
“永济庄每年上供那样多的租子,按理来说应当很富裕,可是今日所见——”杨湫深吸一口气:“只怕里头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主仆三人顺着村里的土路走了几步,看着眼前的茅草土坯,只觉得破败非常。
“他们这样,这屋子怎么能够住人呢?”杨湫眉心拧出一个疙瘩:“一场大雨冲垮了可怎么是好?”
“是啊,小姐,这跟奴婢老家似的。”海棠是侯府从外头买的,据说是老家发了蝗灾,不得已卖身为奴,“这样困顿的地方,怎么可能种出那么多粮食?”
“小姐,有人盯着。”芙蕖忽然低声道,她忽然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一处稻草垛大喊一声:“出来!”
杨湫立刻回过头,只见草垛动了动,露出几张黑黢黢的小脸,正紧紧盯着她们。
“小姐,是几个小孩。”海棠松了口气,仔细看了几眼:“看着年纪也不大。”
“海棠,去把他们带过来。”杨湫吩咐了一句,海棠便招招手,将几个小孩叫了过来。
杨湫俯下身,仔细打量着这几名孩童,却见孩子们个个瘦小羸弱,面如土色。
“你们是庄子上的?”杨湫心中不禁一动,生出些恻隐之心,蹲在几个孩子面前,柔声问道:“别害怕,告诉姐姐,你们在看什么?”
几个小孩屏气凝神,谁也不敢说话,杨湫略一思忖,吩咐海棠道:“车上还有些点心,你拿过来,给孩子们分一分吧。”
“哎,奴婢这就去。”海棠一路小跑,去跟在后头的马车上提下一个食盒,快跑回杨湫身边:“小姐。”
杨湫打开食盒,取出几块点心分给这些孩子,谁知孩子们只是瞪大了眼睛,不敢接下。
“没事的,这是我请你们的,不会有人骂你们的。”杨湫轻轻说道,将手中的点心递给离得最近的孩子们。
海棠和芙蕖见状,连忙殷勤地递给那些孩子点心,最前头的小孩犹豫一下,接过点心捧在手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杨湫伸手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用帕子擦掉她嘴边的点心渣子:“告诉姐姐,你们刚才在看什么?”
小姑娘依旧沉默,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恐惧。
“她是个小聋子。”另一个稍小些的男孩说道,杨湫闻听此言,抬手示意他走到跟前:“那你来告诉姐姐?”
小男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忿:“我爹娘说了,遇上穿漂亮衣裳的,就是来收租子的。”
“所以你们跟着我,是想做什么?”杨湫问道。
“你们一来就要收租子,家里都没吃的了。”小男孩的声音刺耳,听得人心里一紧:“过几天就来一次,家里早没东西了。”
“小姐,”海棠大吃一惊,随即又有些奇怪:“这不是一年收两次,怎么这听着,像是隔几天就来呢?”
杨湫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看着那名男孩:“你家在哪,能带我去吗?”
小男孩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豫之色,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杨湫。
“你说家里没东西吃了,我给你吃食,你带我去你家里看看,怎么样,愿不愿意交换?”
杨湫说罢,只等那孩子决定,小男孩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下来:“我可以带你们去,但是你们——”
“姐姐只是四处看看,什么都不做。”杨湫保证道。
她用眼神示意海棠将剩下的点心分散给孩子们,由芙蕖陪着,向小男孩家走去。
“方才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杨湫想起那个沉默不语的小姑娘,只觉得揪心:“你说她听不见,是生病了,还是什么缘故?”
“她是东边黄婶娘的女儿,去年来了几个老爷收租,她不要交她弟弟最后一口粮食,被那个老爷一巴掌打在脸上。”
小男孩说起此事,脸上也没有什么波动,“从那以后她就听不见了,也不说话。”
芙蕖听得直皱眉头:“此人竟如此可恶。”
杨湫同样恼火:“狗仗人势,真是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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