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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儿
下午的课,周秒终究没能撑住。
低血糖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只无形的手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耳边嗡嗡作响,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她伏在冰冷的课桌上,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徘徊。
如果不是沈清辞察觉到异样——她安静得过分,连翻书的窸窣声都消失了——伸手探了她的额温和呼吸,她大概会就这样昏睡到夜色深沉。
宋雪接到电话匆匆赶来时,看见的是周秒倚在窗边的身影。少女精致的眉眼因不适而紧蹙,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碰即碎的薄瓷。返程的路上,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周秒闭着眼,感受着冷汗慢慢浸湿内里的衣衫,连指尖都在发冷。
“妈?你怎么回来了?”一进家门,恰巧从房间出来的赵易生有些诧异。当他的目光落在宋雪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时,瞬间噤了声。
“别愣着,快过来搭把手!”宋雪看着呆立原地的儿子,只觉得他此刻格外没眼力见。
赵易生依言走近,伸手想去扶周秒的手臂,却被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
周秒抬起沉重的眼皮,露出一双因虚弱而颜色更显浅淡的眸子,像浸在清水里的琥珀。她白着脸,低声道了句“谢谢,不用”,便独自扶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步艰难地挪上了楼。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倔强。
赵易生看着她消失在楼梯转角,忍不住皱了皱眉:“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小姐。”
回到房间,周秒反手锁上门,最后一点力气也随之耗尽。
尽管回来前,沈清辞硬是往她手里塞了好几颗糖,看着她咽下,但身体的透支远非糖分能够立刻弥补。她顺着门板滑坐下去,最终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竟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躺了一整个下午。中途宋雪不放心前来探望,在门外轻唤了几声。
周秒只在混沌中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作为回应,意识沉浮在黑暗的潮水里。直到深夜,感知才如同退潮后的礁石,缓缓显露。
周秒支撑着发软的身体爬起来,打开房门,发现门口安静地放着一个保温饭盒——不用想,是细心体贴的宋雪为她留的晚饭。
此刻已是午夜十二点,整栋房子陷入沉睡般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周秒摸了摸尚存余温的饭盒,打开草草吃了几口,胃里却翻腾着抗拒,再也没了食欲。
昏睡太久,睡意早已消散,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清醒。她索性裹了件单薄的羽绒服,决定出门透透气,驱散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闷。
这一幕,恰好被起夜喝水的赵易生尽收眼底。他看着她像一抹幽魂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皱了皱眉,好奇心驱使下,也悄悄跟了上去。
户外的寒风立刻给了周秒一个激灵,刺骨的冷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头脑却因此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走向那片低矮的员工宿舍——这个除了周家,她在辽城最熟悉的地方。
然而此刻,那片房舍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亮,沈清辞和沈青悠想必早已熟睡。周秒在他家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寒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半晌,她才默默转身离开。
躲在暗处的赵易生看得直摇头,心想这姑娘是不是病糊涂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别人门口“站岗”。
周秒并未直接回家。她漫无目的地走出伐木场,来到冷清的街头。临近元旦,街道两旁挂起了红灯笼,在无人深夜的渲染下,那点点红光喜庆之余,竟透出几分诡异的静谧和孤独。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那家纹身店。
令人意外的是,店里竟还亮着灯,像黑夜中唯一醒着的眼睛。
“欢迎光临!”张亦然抬头见到来人居然是周秒,惊讶地挑眉,“呦!怎么是你啊?这都几点了?”
周秒脱下带着寒气的外套,毫不见外地窝进那张熟悉的旧沙发里,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领地。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里,只是潜意识里似乎有个声音在指引。
她望着头顶那盏风格浮夸的暖光灯,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会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期待那个人的身影。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响起,仿佛回应了她那荒诞的期待:“老张,里面的快好了,你去收个尾吧。”
周秒怔怔地看着从里间走出来的沈清辞。离开了校园环境,他看起来确实很不一样,少了几分“高冷学霸”的距离感,那件起了球的灰色旧毛衣,让他多了几分平时罕见的柔和与居家的烟火气。暖黄色的灯光流淌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坚毅的线条。
一瞬间,竟让周秒想起了初次见面——那个包裹在厚重军大衣里,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眸的高大身影,虽然只有短短一瞥,却意外地清晰烙印在她记忆里。
“你怎么来了?”沈清辞看到突然出现的周秒,同样十分惊讶,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他白天才被她那副虚弱的样子吓得心惊胆战,此刻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
周秒将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随口扯了个她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睡不着,想来打个耳钉。”
“不准。”沈清辞大步走到她身边坐下,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周秒从喉间轻轻溢出一声“嗯”,算是回应。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心底竟因他这声果断的、带着关切的拒绝,泛起一丝隐秘的、比痛感更令人心悸的暖意。
“我送你回去。”沈清辞看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心头莫名一紧。这姑娘真是胆大,也不怕遇到危险。
张亦然忙完出来,见两人要走,赶紧拿出钥匙:“骑我摩托车回去吧!这都几点了,天还这么冷,哪能走回去!”
他平时就住在店里,那辆黑色的川崎H2保养得极好,是他心爱之物。
周秒看了看那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摩托车,又看了看打扮随性甚至有些粗犷的张亦然,眼神里透出一丝探究。
“想什么呢?”沈清辞拿起唯一的头盔,仔细地调整好束带,稳稳戴在周秒头上,然后轻轻敲了敲她的额角,拉回她的思绪,“走了。”
路上,寒风凛冽,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周秒下意识地往前靠,双臂紧紧环住沈清辞的腰,将半张脸埋在他并不厚实却格外安稳的后背上,试图隔绝冷风,汲取一点温暖。
骑着车的沈清辞感受到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和身后传来的温度,身体微微一僵,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随即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车速,让行驶更加平稳。一路无话。
周秒将侧脸贴在他的背上,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她的鼓膜,沉稳、规律,和他的人一样,充满了顽强的、让人安心的生命力。到了周家门口,沈清辞停稳车,小心地将周秒扶下来。
“下次别再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了。”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拍掉她羽绒服上沾染的灰尘,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昵。周秒点了点头,默默将头盔递还给他,转身走进屋子。
沈清辞一直目送着她关上门,屋内的灯光亮起,才发动摩托车离开。
而楼上,隐在窗帘后的赵易生,将楼下这静谧而默契的一幕尽收眼底,眼神复杂。
第二天,宋雪担心周秒身体未愈,特意为她请了一天假。于是,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周秒和赵易生两人,气氛微妙。
“阿生!记得照顾好妹妹啊!”宋雪出门前不放心地叮嘱。
赵易生瞥了眼窝在客厅沙发里,抱着毯子看电视的周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
“喂,天天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不怕把脑子看傻了?”赵易生双臂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着电视里正在上演缠绵悱恻吻戏的男女主角,忍不住出言调侃,语气里带着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挑衅。
周秒连眼皮都懒得抬,直接一个翻身,用后背对着他,无声地表达着抗拒,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拈起一颗饱满红润的草莓,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嘿!让你吃了吗?”赵易生见她完全无视自己,像是终于找到了发作的由头,一个箭步上前,有些幼稚地把整盘草莓都揽到自己怀里,“这可是我外婆特意给我和周冬冬的!没你的份!”
周秒无奈地扶额,心想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都快成年了,行为举止还跟小学生争宠一样幼稚。难道真应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她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人家沈清辞怎么就那么沉稳可靠,处处透着超越年龄的担当?看来问题不出在性别上,而是出在赵易生个人身上。
“赵易生,”她懒洋洋地撑起脑袋,用一种极其无语又带着点戏谑的眼神斜睨着他,“你能不能学学人家沈清辞,成熟一点?”
这句话精准地踩中了赵易生的痛脚,像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谁说我不成熟了?”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红晕,“我比那沈清辞成熟多了!你才认识他几天?”
周秒看着他急于辩解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仿佛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乐子,继续慢悠悠地添火,语气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哦?是吗?人家沈清辞会做饭,而且做得还挺好吃。你呢?会煮泡面吗?”
“做饭谁不会啊!”赵易生果然受不得激,没等周秒说完,就气势汹汹地转身冲进了厨房,把门摔得哐当响,声音隔着玻璃传出来,“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厨!”周秒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着里面那个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却又强装镇定的身影。赵易生比周秒大两岁,根据她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他从小身体就不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没几天,亲生父亲就在矿场失踪。
是宋雪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在遇到周南君之前,医生甚至曾断言他活不过十岁。如今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能跑能跳,能在这里幼稚地跟她斗气,想必周南君在这个继子身上,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与金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周秒静静地观察着。赵易生个子很高,但因常年生病,缺乏锻炼,皮肤是一种不见阳光的苍白,身形也略显单薄。配上他那张清秀过甚、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美的脸,安静站着时,倒真有几分古典画里“女娇娥”的弱质风采,与此刻厨房里那个笨拙忙碌的形象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一想到眼前这个别扭又幼稚的“哥哥”,是在她亲生父亲的庇护和付出下才得以健康长大,周秒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苦涩、嫉妒,还是只是一点淡淡的、无处着落的怅然。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不太和谐的碰撞声,夹杂着赵易生不太熟练却异常认真的切菜声。
周秒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电视屏幕上无关紧要的画面,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起一个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这吵吵闹闹的清晨,似乎也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她心头的阴霾。散了一些盘踞在她心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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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已经灵感枯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