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

　　林晚下楼时，民宿老板沈女士正在擦拭前台。见到林晚，她温和一笑：“林小姐早，陆先生刚走，说在镇东桥头等您，今天要勘测河道。”
　　林晚道谢，脚步却几不可察地一顿。她并没告诉沈女士自己的行程。
　　沈女士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边摆弄着花瓶里的玉兰花，一边似无意地轻声道：“他呀，天刚亮就来了，怕打扰你休息，在车里等了半个钟头，就为跟你说一声改地点了。” 她抬眼，目光慈和，“这孩子，心思细，就是话少。”
　　林晚走到镇东桥头，果然看见陆星河的车。他靠在车门上，望着晨雾中的河水，侧影沉静。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神清亮：“早。临时改了计划，先看河道水位。” 理由充分，仿佛清晨的等待只是顺便。
　　“没关系。”林晚坐上副驾，车内弥漫着咖啡和清冽的须后水气息。她注意到杯架上放着一杯没开封的美式咖啡，和她平时喝的是一个牌子。
　　“顺手买的。”他启动车子，语气平淡。
　　林晚接过，指尖触及杯壁，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她没有道谢，一种微妙的暖意却悄然蔓延。
　　团队在老旧档案馆查资料，空气闷热。林晚专注地翻阅泛黄的图纸，额角渗出细汗。陆星河与馆长低声交谈几句，不久，一台小型电扇便被搬了进来，风向正对着林晚。
　　助理小陈凑近林晚，小声说：“林总，陆总真细心啊。我刚看他跟馆长说了好话才借来的这风扇，就为给您用。” 语气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浪漫解读。
　　林晚抬眼，正好撞上陆星河望过来的目光。他迅速移开视线，继续与馆长说话，耳根却似乎有些泛红。林晚的心轻轻一动，对助理低声道：“别乱说，专心工作。” 语气却不自觉软了几分。
　　阿杰热情地邀请“铁三角”吃晚饭。席间，他几杯酒下肚，又开始忆往昔：“晚姐，还记得高三那次你发烧，星河翻墙出去给你买药，结果被班主任逮住，在国旗底下站了一下午吗？”
　　林晚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她记得，那是父母争吵最凶的时候，她孤立无绝，是陆星河那包偷偷塞进她书桌的感冒药，给了她唯一的暖意。
　　陆星河皱眉，夹了块排骨塞进阿杰碗里：“陈年旧事，提它干嘛。”
　　阿杰不服：“怎么不能提？你那会儿对晚姐多好！现在也是……”他被小芬在桌下掐了一把，才讪讪住口。
　　小芬温柔地接过话头，对林晚说：“晚晚，星河就是这种人，对放在心上的人，好是实打实的，就是不擅长表达。”
　　周五，暴雨突至。考察团队在露天工地被淋得措手不及，跑向最近的工棚。棚子狭小，林晚被挤在门口，风雨扫湿了她的后背。正在她冷得轻颤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冲锋衣披在了她身上。
　　她回头，陆星河只穿着湿透的T恤站在她身后，头发滴着水，眼神却坚定。“穿上。”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
　　“你自己……”林晚想拒绝。
　　“我没事。”他打断，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外套裹紧。这个动作近乎拥抱，在风雨交加的嘈杂中，营造出一个短暂却极具冲击力的亲密空间。林晚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胸膛传来的震动，所有推拒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暴雨事件后，项目组里私下议论纷纷。林晚虽未亲闻，却能感觉到同事们看她眼神的微妙变化，多了些善意的调侃和好奇。
　　这股暗流，在周六下午李晓雯突然出现在指挥部时，达到了表面化。她打扮精致，提着精美的点心，笑吟吟地说来“慰劳大家”，目光却直接落在陆星河身上。
　　“星河，你最近也太忙了，人都见不到。”她的语气亲昵，随即转向林晚，笑容依旧，却带了几分审视，“林总真是敬业，周末还在忙，难怪星河总夸你能力出众。”
　　这话听着是夸奖，却暗指陆星河常提起林晚。林晚保持微笑，心下了然。陆星河眉头微蹙，语气疏离：“晓雯，我们在工作。”
　　李晓雯碰了个软钉子，脸色稍变，很快又恢复，将点心放下，寒暄几句便离开了。但她带来的那股无形的张力，却留了下来。
　　忙碌的一周终于结束。林晚在办公室整理最后资料，陆星河走进来，沉默地帮她归置好沉重的图纸册。
　　“明天晚上，”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镇上的商务局，我过来接你。”
　　这一次，他没有问“你去吗”，而是直接说“我来接你”。
　　林晚抬起头。一周来的点点滴滴——沈女士的话、小陈的嘀咕、阿杰的往事、雨中的外套、李晓雯的试探——像电影画面般在脑中闪过。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却行动力十足的男人，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她迎上他的目光，没有再躲避，轻轻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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