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鸣(4iGB)

作者:白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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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两人的餐前汤被服务生悄无声息地收走,新的菜陆续端上来。

      空气中有小火慢炖的香味,却没有一点温度。

      桌面太干净,太亮,像是一张准备被双方“策略”涂满的白纸。

      木本华把筷子摆好。

      动作不急不缓,像做实验前调整仪器。

      温韬看着她,忽然轻声道:

      “你知道吗?刚才你说那句——‘我对你这种人没兴趣’——”

      他顿住,眼底闪过一点深色讽意,

      “我突然有点怀念。”

      木本华抬眼:“怀念什么?”

      “怀念你大学时候跟我说‘温学长,我们不合适’的那个眼神。”

      木本华:“……”

      温韬继续:“当时你拒绝我,我愣了整整三秒。”

      “我那几年被喜欢被追的次数你是知道的。”

      他说,“但只有你,……真的转身走了。”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是愤怒,也不是失落。

      是一个捕食者在回忆第一次被猎狗咬伤的感觉。

      “你那时候的眼神仿佛是在说——”

      温韬慢慢抬眼,薄唇轻轻一挑,

      “‘你太聪明了,我不想被你吃掉。’”

      木本华:“总结得很好,我不否认。”

      温韬笑:“你现在还怕我吗?”

      木本华:“怕?我现在有什么好怕的。”

      温韬挑眉:“可你那时候,是怕的。”

      木本华用筷子夹起鱼排,语气平静:

      “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木本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呛到了喉管,“对你这种人,会怕很正常。”

      温韬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事实,又像在重新计算她的成长幅度。

      他靠近一点,声音沉下来:

      “那现在呢?”

      昏黄的烛光在餐厅深处缓缓流动,落在雪白的桌布上,像是在旧画里晕开的一抹金色。

      光线将男人的侧脸切成两半——

      一半温柔、一半锋利。

      他微微前倾,像是随意,却又像蕴着某种无声的逼近。

      指尖轻扣着杯沿,笑意浅得像月亮在云后的一道痕。

      而对面的女人安静得仿佛与画面融在一起。

      她低头切开盘中的食物,动作轻、稳、缓,像是把一份耐心雕刻成了姿态。

      手腕弯起的弧度极美,既冷又优雅。

      两人的距离隔着一张桌,却像被烛光织成的柔软潮水悄悄拉近。

      旁人若从远处望来——

      只会觉得这一男一女的沉默本身,就带着暧昧的温度。

      两人的视线像在桌面上撞了一声无形的脆响。

      她淡淡说:

      “现在不会。”

      温韬眼神深了一寸。

      一句话,让温韬的手指微微停住。

      不是被冒犯。

      他真的很喜欢木本华,她的性格,她的状态,和自己太像了,他是一个自恋的人,爱上一个像自己的人并不稀奇,但是她对自己的狠,甚至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她的长相也很符合他的审美——木本华就像一根刺,被精准刺穿了某个他极少被触碰的点。

      “……看来你回来之后,真的变了。”

      温韬低声道。

      木本华没有接口。

      她不是来“重燃旧情”的。

      也不是来被温韬的气场压迫。

      她是来谈条件、确认位置、建立边界的。

      “说正事。”

      木本华开口,语气冷得像直接切断情绪。

      “我在A大现在负责推进系统的几条模型,你听秘书说了。”

      温韬点头:“说了。”

      他继续说:“你回来这个位置对你来说不算高,但对你经历来说已经是‘降落伞’待遇。”

      “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拿到?”

      木本华没有惊讶:

      “因为你觉得我会有用?”

      “因为我赌你不会让我丢脸。”

      温韬的语气非常克制,但每个字都很重:

      “我给你的,是一个往上走的起点。”

      “你能不能继续走,看你自己。”

      木本华淡淡:“你不用给我画饼。”

      温韬笑了:“你还真是一个味道,从大学到现在都没变。”

      他敛了敛神色,继续:“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不谈感情。”

      “你再谈,也不可能谈我。”

      她淡回应:“你知道的。”

      温韬看着她,忍不住叹一口气心里面有些怨怼,对他是这么无情。

      “那你想要什么?”

      木本华没有犹豫:

      “我想要,我的工作不被私人关系干扰。”

      温韬抬眉。

      她继续:“我想要,我能靠我自己往上走。”

      温韬听完,低声说:

      “你是在跟我说边界?”

      木本华:“是。”

      “你怕我会越界?”

      “你已经越界了。”

      她看着他,语气冰冷而锋利,

      “你从大学就越界到现在。”

      温韬沉默。

      空气像被拉长,紧绷到极致。

      他忽然收敛笑意,语气变得更锋利、更直接:

      “那我问你一句——”

      他直直看进她眼里:

      “你现在,会考虑我吗?”

      一句话,餐桌的气压又往下压了三度。

      木本华指尖轻敲桌面,语气平静,却像刀锋:

      “温韬,你很聪明。我也不傻。我们都知道——”

      她顿了一下,声音更冷、更准:

      “你不是为了恋爱而来的。”

      温韬失笑了一声:“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木本华:“为了胜利。”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像被拉紧的金属丝。

      温韬缓缓靠回椅背,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嗓音低哑:

      “……对。”

      “我确实不是来谈恋爱的。”

      “我来确认——”

      他目光贴上她,像贴在一块价值极高的金属上:

      “你值不值得我花力量搬开你前夫家那点破事。”

      木本华指尖一顿。

      温韬笑起来,不温柔,不暧昧——

      是猎人确定目标后的笑:

      “别紧张。”

      他轻轻说,“从我看到你在会上说话的第一分钟,我就知道——”

      “你已经值了。”

      木本华抿唇:“你不觉得我现实?”

      “我喜欢你现实。”温韬回答得异常直接。

      木本华抬眼,看他。

      他继续:

      “我甚至欣赏你的冷静。”

      “但你做出的选择不是我——”

      他敲了敲玻璃杯壁,声音里带一点说不出的意味:

      “所以我尊重那部分的你。”

      木本华心口有一瞬间的钝痛。

      不是恋爱,不是情绪。

      而是一种——“被看得太清楚”的刺痛。

      温韬忽然低头,垂着眼,在昏暗灯光下轻轻笑了一声:

      “不过现在……我倒觉得,能和你重新做朋友——”

      他抬眼:

      “挺不错的。”

      他给出了边界。

      稳、冷、清醒的边界。

      不是追求。

      不是告白。

      不是旧情复燃。

      而是互相承认彼此的价值。

      木本华缓缓呼吸,声音平稳:

      “我们现在就是朋友。”

      温韬点头:“很好。”

      他举杯:“那就为了我们这个‘迟来的朋友关系’,喝一杯。”

      木本华抬杯,轻轻碰上。

      杯声很轻,却像敲在某种旧记忆上。

      两人都清楚——

      这是他们一生中最接近的一刻。

      过了三秒,他笑了。

      不是愤怒的笑。

      也不是输家的笑。

      是一个——

      终于遇到可以和自己正面对弈的对手时的笑。

      “好。”

      他轻声说,“那我们现在把规则说清楚。”

      “第一,我不会干预你私人生活。”

      “第二,我不会追你。”

      “第三——”

      他说着,说到了最重要的:

      “如果你被困住,我会拉你一把。”

      “仅此而已。”

      木本华听着这句话,指尖轻轻敲了一下桌面。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只是冷静地评估。

      “你知道你为什么给我留下好印象吗?”

      温韬问。

      木本华没有回答。

      他自己说出来:

      “因为你从来不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成‘攀附’。”

      “你从不把我当跳板。”

      “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会赌。”

      “你不会把自己交给任何不确定的东西。”

      他顿了一下,看着她:

      “——你只信自己。”

      木本华微微抬眼。

      两人的气场在桌面上沉沉对峙。

      温韬突然笑了一下,嗓音低得像落在桌面的金属:

      “这点,我欣赏你。”

      “甚至……比以前更欣赏。”

      霓虹在落地窗外流动,像被压扁成细线的光,从车流之间挤出一条条凌乱的轨迹。餐厅位于市中心高层,夜色在脚下铺开,城市像一块巨大的电子蓝板。

      晚餐之后,他们一起走出餐厅夜风扑来,把城市灯火吹得晃动。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没有谁刻意放慢,也没有谁刻意靠近。

      只是沉默,很舒服的沉默。

      直到走到路口。

      温韬停下:“我送你。”

      木本华拒绝:“不用,我打车。”

      “不。”温韬说,“今晚太晚。我送你。”

      他说的是陈述,不是商量。

      极少数人能把这种强势不让人反感。

      她想想:“那好。”

      车停在A大南门。

      温韬没急着让她下车,而是静静看着校门内昏黄的路灯。

      “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他声音不高,“记得给我打电话。”

      木本华垂眼:“我不需要麻烦别人。”

      温韬看她,像看一个固执又骄傲的孩子:

      “我知道。”

      “但你可以麻烦我。”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轻,却直抵骨头。

      不是暧昧,是一种承认——

      他认可她,也允许她靠近一点。

      木本华没说话。

      她推门下车。

      “华华。”他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温韬靠在驾驶座,灯光从侧面照着他的脸,锋利的轮廓被切开一半。

      他缓缓说:

      “世界上能看穿你的人很少。”

      “我希望……我是其中之一。”

      不等待她回应,他抬手把车窗升起来。

      车灯亮起。

      开走。

      木本华站在校门口,风吹得她头发轻轻动。

      而在另一侧的教学楼阴影下——

      沈清澈靠着走廊的立柱,指尖夹着烟。

      火光一明一灭。

      他从头到尾,冷冷地,看着她从那辆车里走出来。

      一言不发。

      一动不动。

      像只在黑暗里醒来的兽。

      —————

      夜风压得低,校园外的路灯一盏盏拉出碎光。

      温韬的车停在教师宿舍楼前。

      那辆黑色行政轿车带着明显属于“体制精英”的冷峻气场,车头还带着余温。灯灭下来的瞬间,整个楼下都静了。

      木本华推门下车时,温韬也下来了。

      他站在车侧,身形高、肩宽、眉眼锋利,平头在路灯下折着一点冷光。

      “明天的材料别忘了改。”他语气平平,却像习惯指挥别人。

      “嗯。”她淡淡应。

      温韬盯了她两秒,像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回去早点休息。”

      他说得随意,却带着一种太熟悉的关照。

      ——熟悉到像是他们之间曾经站在某条临界线上。

      木本华“嗯”了一声,转身往宿舍门口走。

      她没有注意到——

      黑暗的香樟树影里,站着一个人。

      宿舍楼底的风冷得像刚从钢筋缝里吹出来。

      黑影贴在墙边,像是夜色里的一根刺。

      温韬那台黑色轿车离开时,车灯扫过操场边的树,光线掠过沈清澈的侧脸。

      他站在暗处,手指攥得死紧。

      烟在他指间烧得只剩最后一点火星,他却没有灭。

      直到他看到——

      木本华从车里下来。

      温韬下车替她开门。

      他们之间没有靠得很近,也没有暧昧动作。

      但那种“他们认识很久”“彼此熟悉”的沉稳气氛,让沈清澈的呼吸硬生生沉了一拍。

      胸口像被狠狠扯开。

      当温韬拉开车门准备离开时,沈清澈才慢慢地,从树影里走出来。

      脚步轻得像风。

      木本华推开宿舍楼大门,脚刚跨进去的一瞬——

      手腕被抓住了。

      她回头。

      沈清澈站在两级台阶下,抬头看她。

      表情冷。

      但眼底亮得不正常。

      他能承受别人看她。

      能承受别人喜欢她。

      但无法承受——

      有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比他更早、更深地接近过她。

      木本华转身往宿舍楼走。

      她刚走两步,“啪”地一声——

      沈清澈掐灭了烟。

      然后从暗处走出来。

      步子轻,又沉。

      眼神锋利得像在夜里开了一把刀。

      她听到动静,回头。

      沈清澈站在昏黄灯下,表情冷到几乎失控:

      “回国才多久?”

      他盯着她。

      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有老相好来接你了?”

      木本华无表情地看他,甚至没停下脚步。

      她继续往前走。

      沈清澈被她这一下彻底点燃。

      他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

      “我在跟你说话。”

      “……”

      木本华抬眼。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透出一种让人想跪下的冷。

      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没有挣脱。

      却也半分情绪都不给他。

      她只是问:

      “你抓我做什么?”

      沈清澈的喉结猛烈滚动:

      “你——”

      “还没跟人离婚。”

      “就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真他妈行。”

      她淡淡道: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沈清澈被这八个字刺得像被扔进冰水里。

      手上的力道却更紧了半分。

      鼻尖几乎贴到她的发。

      “你真的……”

      他笑了一声。

      笑得绝望、荒唐、要疯一样。

      “……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木本华收回视线:

      “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你在我眼里了?”

      沈清澈整个人猛地僵住。

      像被一刀斩到脊骨。

      那刹那,他的呼吸彻底乱了。

      “你很忙,是吧?”

      他语气听起来像冷笑,“忙着跟谁见面?”

      木本华没回头:“沈清澈,你没有资格问我这些。”

      沈清澈被这句话死死刺住。

      他站在楼道昏暗灯光下,脸色阴得像要碎裂。

      然后——

      他突然笑了。

      笑得极轻,极凉。

      “好。”

      他抬眼,“那我跟上去。”

      木本华停住脚步:“你想干什么?”

      “跟到你门口。”

      他盯着她的眼,“你敢不敢不拦我?”

      她看了他一眼。

      转身继续上楼。

      ——她不拦。

      沈清澈一步不落,跟到七楼。

      她掏钥匙,准备开门。

      沈清澈站在她身后,声音压低,像忍得极痛的某种情绪:

      “你带他回来了吗?”

      “沈清澈。”她转身看他,“你这是在干涉我?”

      他的瞳孔猛地收紧。

      像被逼到悬崖边。

      “……我就是在干涉你。”

      他跟在她身后。

      一路跟,一路沉。

      没有说话。

      像一头明明伤得要死,却还咬着骨头往前冲的野兽。

      直到——

      他们站在宿舍门口。

      木本华没再说话。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

      沈清澈盯着她。

      木本华轻轻侧头,问:

      “你跟我到这里,是想进来吗?”

      沈清澈呼吸猛地一收。

      她没等他回答,直接从他手里抽走钥匙,打开门。

      然后——

      直接进了屋。

      然后低声骂了句:

      “……操。”

      门刚开一条缝——

      沈清澈突然按住门,压下去。

      门“砰”地关上。

      木本华没看他。

      她把包放下,开始整理桌上那叠文件。

      像他不存在。

      像刚才楼下那场濒临爆发的情绪,都和她无关。

      沈清澈靠在门边。

      目光灼得像能把她点燃。

      “我在楼下等了你两个小时。”

      木本华翻了一页资料:“嗯。”

      “你跟别人吃饭、一起回来。”

      她淡淡回应:“嗯。”

      “你就这样当我是空气?”

      她落笔的动作丝毫没停。

      “你不是空气。”

      “那你是什么?”

      她抬头。

      眼神冷静、干净,却锋利得足够杀人:

      “你是多余的情绪。”

      “我不需要。”

      沈清澈像被刺了心脏。

      疼得几乎站不稳。

      但他一步步走过去。

      站在她桌前。

      盯着她。

      沈清澈看着她,眼神像黑暗里被逼疯的野兽。

      “你把他送走了。”

      他声音哑得不正常,“为什么不赶我走?”

      木本华翻着资料,淡声:“你自己不是要进来?”

      沈清澈拳头几乎能砸裂自己掌心。

      他被这句话逼得喘了一下。

      她站起身,从他身侧擦过。

      他想伸手抓住她。

      她却像提前预判一样绕开。

      她去洗澡。

      水声响起。

      沈清澈坐在她床边。

      像是被丢弃。

      又像是在等审判。

      二十分钟后,门开。

      她头发半干,淡淡的洗浴香气落在空气里。

      她走到他面前。

      他抬眼。

      下一秒——

      她直接压在他身上,吻住那张形状姣好的唇。

      不是温柔。

      不是靠近。

      是——压住。

      他呼吸一下断掉。

      “你……”

      木本华俯身,声音轻,却危险得让人发冷:

      “你问我把你当什么?”

      “嗯?”

      沈清澈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她轻轻勾起他的下巴:

      “我现在这样对你——”

      “你不喜欢?”

      沈清澈被她逼得喉咙发紧:

      “你……”

      “你是把我当工具吗?”

      她看着他。

      安静。

      冷静。

      反问:

      “你不是挺开心的吗?”

      沈清澈握着桌沿的手青筋炸出。

      “你敢——”

      沈清澈心脏像是被扯开。

      疼到发狂。

      他低声骂:

      “……操。”

      “你太狠了。”

      木本华唇角轻轻一勾,却没有半点温度:

      “你自己贴上来的。”

      然后——

      她压得更近。

      沈清澈喘息明显乱了。

      他从没这样被一个人折断过。

      却偏偏——

      一点也不想逃。

      他仰头看她。

      那一瞬间,他眼里的黑暗像被撕开一个口子。

      她俯身,压住他的肩。

      轻轻一句:

      “过来。”

      沈清澈像被牵住神经,整个人被她拉得前倾。

      额头抵着她的肩。

      呼吸乱得要命。

      然后他终于发声:

      “……你这样对我。”

      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你知道我会怎么样吗?”

      她低声:“你会怎么?”

      他抬起头。

      眼睛红得像疯。

      “我会离不开你。”

      这一句,不是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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