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赛博世界炸公司

　　依旧是那个问题摆在殷诺面前，要和斯多克维修硬刚下去吗？

　　细数之前的人生，殷诺还从来没有实行过这么大的伟业，他对斯多克定然是愤怒的，但是其中有多少的愤怒是不会熄灭的呢，他自己心里没底，并且贪恋稳定的生活与仅此一次的人生。

　　原本他的道路一直走向安全出口，老殷给了他赖以为生的技术，指出了一条能够好好生活的坦途。

　　他应该珍惜的。

　　“TY3，你觉得现在最理智的决定是什么呢？”
　　殷诺在梦境中问他，刚才在酒吧里和李也没谈出个结果，而这个问题又被抛给了眼前的智能体。

　　TY3站在海滩上面对着殷诺，他的容貌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五官更加立体而精致，眉眼却带有冰冷的疏离感，他回答道：“这需要遵照您的意愿。我可以帮助您离开26街区，离开斯多克还有蝰蛇的监视，也可以帮您对抗斯多克……”

　　“我以为你会叫我离开这里呢。”

　　“那是最‘安全’的策略，”TY3说，“您问我这个问题的意义，也并不在于您真正想要追寻一个最合乎理性的回答，您只是……”
　　“恕我直言，您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殷诺没有反驳，而是弯下腰去捡海滩上的贝壳，然后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海面，抬手把贝壳朝着海水扔了出去。

　　贝壳被海洋吞没，殷诺低声说：“……你真讨厌啊。”
　　强装出来的镇定消失得无影无踪，殷诺收起那副轻松的嘴脸，他所设想的生活一直很简单，修修东西赚钱，吃饭，活着，然后很大可能被不知所谓的什么事情弄死，或者幸运地老死，总之，无需他去面对什么很严肃的情况。

　　斯多克在26街区的分公司一共有五十四个人，抛去坎比，现在还剩五十三人。而他们这边，一个殷诺，一个TY3，还有个只剩两天保质期的李。

　　“不管怎么样，得先保住我自己这条命。”殷诺把自己的彷徨放到一边，“凭我现在带着的装备，肯定应付不来他们，得回店里拿东西，明天估计又会有一场架了……抱歉啦，圆圆，给你换载体的事情得往后放放了。”

　　殷诺很擅长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会帮助您的。”TY3说。

　　“我知道，谢谢你。”

　　一夜过去，殷诺在游骑兵正吃着他自己做的早饭，是炒蛋和煎培根，还有抹了草莓果酱的面包片，他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沙伊也送了一份。而去殷氏维修店探查的李回来，直接伸手拿了一盘子盛早餐，殷诺没计较。

　　李抹的是花生酱，他说：“你的店门口有两个人在盯梢，还有辆黑色的车是他们轮班用的，装了防窥屏，看不清车里面几个人。”

　　“我要咖啡，”李用皮筋束起头发，挑剔道，“不要橙汁。”

　　“……行。”殷诺把橙汁放到自己身前，又去给李拿了一袋速溶咖啡，他预判了李的抱怨，把话堵上，“店里没有咖啡豆，喝喝速溶的差不多得了。”

　　回维修店的方针很简单，一个字是打，把人打趴进去，另一个字是快，快到他们来不及叫救兵。

　　维修店附近，殷诺躲在墙角后摆弄他的随身终端，其实就是集通讯一体的小型私人电脑，李这个保镖当得像个打手，二话不说就直接冲上去开打。

　　殷诺枪里的子弹已经在昨天用完了，不然也能跟上去打几枪。
　　TY3：“车辆内一共三人，相关信息发送到您的终端上了，我帮您拦截住了他们呼叫增援的通话信息。”
　　“干得漂亮！”这太棒了，殷诺开心得想叫TY3宝贝，可这称呼过于轻佻，他生生收住，转而联络李。

　　店门口，已经解决两个人的李躲在停靠在街边的旧车后面，和黑色车辆里的安保组员工玩“射击游戏”，但他的耐心已经渐渐被磨没，对面仗着自己在车里的优势对李进行火力压制，让他一时近身不得。

　　“按我给你传过去的标记，”耳机里殷诺的声音说，“你一口气就能解决他们！”

　　李皱着眉头，以不爽的心情瞄准对方三人外骨骼的肘关节开枪。

　　“我不喜欢被你指挥。”
　　李说完话，车辆里的三个人动作相继停下来，他们手里的枪械也应声落地。
　　李更不高兴了。

　　“发生什么了？！我使不上劲了！”安保组员工恐惧地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不知道！好像该死的、故障了，”其中一人流着汗，想用没有穿戴外骨骼的左手把子弹抠出来，“关窗！关窗！”
　　“关不上了！”驾驶位的人徒劳地点着控制屏，焦虑地重复着，“关不上了！”

　　“请检修。”车载系统不断地发出故障声，“请检修。请检修。请请请请、请检修——”

　　“呦。”李踱步而来，在车窗外对他们露出危险的笑容，然后，他将手伸进了车窗。

　　殷诺默默又在墙角后缩回去了一点，等安保组员工哭爹喊娘的声音消停后才露面。从沙伊给他的公司资料上看，这段安全时间最多争取到明天早上七点——因为这伙人得回公司打卡。
　　中途TY3会控制他们的终端回传“一切正常”的信息。

　　他们把这五个人都拖进店里，拆掉他们身上的装备捆好手脚，又封住了嘴。
　　做完之后殷诺直奔工作台，他背对着李挥手，说：“你别让这几个人在店里拉了撒了就行，我接下来没精力注意其他的事情，你也自便，想吃什么点外卖，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

　　“我还得管他们？”李一撇嘴，殷诺那边却没声儿了，他不满意殷诺没有回话，“喂，殷诺！喂！”

　　殷诺：“……”

　　“啧！”李回身泄愤地朝着员工腹部狠狠踹了一脚。

　　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殷诺也是，如果他能直接把斯多克炸上天就没那么多事情了。他脑袋里闪过蝰蛇想要他参与的事儿，不过，就算他自己手上有那款炸弹的设计初稿，殷诺也不打算按照设计稿做。

　　他有自己的标准。

　　接着，他有今天恐怕得熬通宵了的不妙预感。

　　20个小时，殷诺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吃饭喝水，就算TY3弹窗说这样对他的身体不好也被他一个个点×关闭了。
　　他其实听得见李在说什么东西，比如“你连厕所都不去吗”之类的话，但殷诺无法做出反应，外界的信息在他的意识之外流淌，殷诺只是生理性地听到声音，但他的世界已经被他自己调频到了只有自己存在的频道。

　　等设计结束已经是早上六点了，殷诺导出文件塞到打印模块里，而当他为了去仓库拿材料站起来的时候，殷诺才意识到自己屁股坐得疼。

　　“早上好，殷诺。”TY3和他打招呼，李躺在地上睡得昏天黑地，嘴里咕哝着还打呼噜，浑然不知扫地机器人在开口说话。
　　“您还有一些未处理的消息，好在没有紧急事件，为了防止您在工作时受到打扰，我擅自关掉了提示。”

　　“没事。”这也算是帮他屏蔽干扰了，殷诺并不介意。
　　殷诺去仓库搬材料，打开门发现那五个人被李搁在仓库里了，他没管，自己右手抱着一堆黑色封口的管状试剂似的东西，左手搜罗了一箱子的金属部件，他把东西搁在工作台左侧，扣开工作台上的几处盖板，分门别类地将材料放进去，然后把试剂倒着向下插进工作台的一排排圆口中。

　　工作台在嗡嗡运转，白色的蒸汽从小孔中冒出，殷诺这才有空去看自己的消息，是件好事，老客户把维修款打过来了，顺便还和他打听沙伊的事情。

　　殷诺回消息：“呃，你找他是做什么？”
　　这个时间，客户却很快就回了：“……实不相瞒，想借点钱。”
　　殷诺：“是为了还警局的账单？”
　　客户：“对，还有医药费。”

　　说来倒霉，如果他还不上警局的账单就会被强行收缴包括住房在内的一切资产，现在时值渐渐寒冷的秋冬季节，上街流浪无异于等着被冻死，而银行又不愿意给他们这些低收入的贫民放贷，只能硬着头皮找其他门路借钱。

　　他也知道沙伊那边不好应付，但实在是没办法。

　　“我知道了，”殷诺明白对方的处境，回复他，“我会和他说的。”

　　殷诺处理完消息，TY3顶着一纸袋外卖从门口回来，他白色的扁圆形机身上驮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显得有些滑稽，TY3躲过地面上的障碍来到殷诺脚边。

　　“我觉得，您好像需要一点甜食。”机身上的提示灯闪烁着，“我按照口味和性价比给您分别整理出来了26街区的甜甜圈推荐排行，您是否需要呢？”

　　殷诺抓了抓头发把纸袋放到手旁，支支吾吾地边吃包子边点头，他自己在梦里悲伤完了一直忙到现在，可还没给TY3道歉呢，“讨厌”这个词还是太重了。

　　直到工作台“叮”地吐出来一个黑色的球形加装外壳部件，殷诺才如释重负地把部件拿出来给TY3的扫地机器人装上。
　　“这个是防弹外壳，”他把TY3抱起来放在大腿上摆弄，“把两边折叠的部分展开可就能飞了……还有点小功能，你在工作台里看过设计图的话应该知道。”
　　“还有，那个——我其实不讨厌你，。”
　　殷诺说道：“我挺喜欢你的，真的。”

　　殷诺和阿瑞拉、茉莉一样，从来不想把自己的忧虑和不安说给别人听，但情绪总需要一道口子才能让他得以呼吸，他没有深入了解过智能体，但他知道TY3是程序与机械的造物，而这种无机质的，在人喜怒哀乐之外的目光，正恰恰让他能够恢复平静。

　　“卧槽！”李不合时宜地睁开眼，他被食物的味道勾醒，睁眼就瞧见殷诺抱着机器人深情告白。
　　他大骇，“殷诺你恋物癖啊？！”

　　殷诺：……
　　TY3:……
　　TY3不语，只是播放语音包：“女仆也最喜欢主人啦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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