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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顽劣
巡视一圈,萧靖安总算找到目标。
只见文渊阁大学士胡子已经花白,手中朝笏举得笔直,目光清澈,身子正的毫无一丝自己正在欺负小辈的觉悟,萧靖安眯了眯眼。
慈孝帝就似才记起这一回事,目光落在站在第一排最右侧,双翅帽一点一点乱晃的自家小儿子身上,眼眸微闪,点道:“民佑,你不必担心其他,只管畅所欲言。”
贺中道很不屑地笑了一声,德安公公则有些忧虑地看着四皇子。
萧靖安咬了咬牙,心想她当看在季云锦的面子上忍了,上前一步道:“禀父皇,儿臣私以为柳州常年干旱,收成不足,此次的灾情并非偶然。”
此话一出,朝中窃窃私语声不断,萧靖安继续道:“其一,柳州地处高陆,路陡而山高,水不易运,全凭天意,雨季一旦延后错失农作物播种期,来年的收成就会一降再降,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其二,柳州作为第二战略要领,边域卢城时常从此地调民丁入伍,律法上却没有相应的减免税收政策,这就导致了柳州多是老弱妇残,平日维持生活已是艰辛勉强。两相结合,此次天灾面前,大规模爆发不过是必然之事。”
萧靖安话音刚落,德安公公紧握拂尘的手松了些,原先一直悬起的心总算放下,而站在殿堂左一侧的贺中道却略带诧异,方才的轻视全数消散。
至少在此事上,四皇子还算得上靠谱。
大理寺卿闻言膝盖一软,直直跪于长殿之上,俯首谢罪:“自柳州灾情爆发之日,微臣夜夜不能寐,却不想竟是因微臣失职,没能及时监察律法缺失才招惹此祸端。 ”
大理寺卿位列九卿,直接与文渊阁一起参与律法决策,并且需得监督各州县官员,权力之大,失衡至此。
此事说大不大,要放平常不过就是治个监察不当的小罪,但——
局势瞬息万变,一切发生都极其突然,萧靖安呆愣的还未反应唐昭钰少卿为何要跪,慈孝帝就已经降下判决:“大理寺卿唐昭钰玩忽职守,革职查办,调查期间内无召不得出。”
——
下了早朝,萧靖安与两位皇兄告别后,正打着哈欠要回府补觉。她还未有个正经职务,只需每日来点个卯就算结束。
“四殿下,四殿下留步!”身后传来了一道和蔼的声音,萧靖安回首,德安公公一手拎着汤婆子,一手挥着拂尘走来道,“陛下有请。”
萧靖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衣袖中已经被系上了汤婆子,顿觉温暖一片,德安公公笑眯眯道,“老奴方才在金銮殿内见殿下时时搓手打颤,猜想应该是天冷还没适应,这汤婆子要比其他的小巧轻便,是可以直接系在朝服里面的。天气冷了,朝中许多大臣都会使用。”
萧靖安眼睛一亮,冻僵的身子渐渐回暖,这才小声询问道,“多谢公公,只是父皇日理万机,这下无端召见儿臣,公公可知道是事出何因吗?”
德安公公笑容不减地回:“四殿下去了便知。”
瞧在德安老狐狸这估摸着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萧靖安索性微微颔首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一路走至内文渊阁,穿过办公区域,德安停在了挂着“怜光居”牌匾的门前,他一躬身道:“四殿下请,陛下与季学士正在里面。”
甫一进殿,四皇子的目光就落在窗摆下的一盆用翡翠雕刻的玉长方盆桂花盆景旁,季文公就站在那,萧靖安有些愤愤地想,一把年纪也不消停!
她视线再一偏,就见到慈孝帝正襟危坐于案前,萧靖安作辑道:“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季大人。”
季文公微微颔首,慈孝帝道:“民佑平身。”
上位者的视线直白通透,不加一点掩饰,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萧靖安只觉得这身朝服穿在她身上浑身刺挠。
慈孝帝一招手说:“民佑,过来坐。”
怜光居是季文公办公的内室,现下成了圣人对她的会话厅,萧靖安眨了眨眼,大摇大摆地坐下问:“不知父皇让儿臣来此所为何事。”
从前慈孝帝也常召见四皇子,不过都是于太和殿,两人简单话些父子间的家常。今日却是在文渊阁内,萧靖安不会认为这样大费周折只是为了问她冷不冷,习不习惯。
慈孝帝倒是并不意外四皇子的直白,她被淑贵妃教导的一向如此。所以面对萧靖安,慈孝帝也不打算打什么弯弯绕绕的谜语,而是将奏折摊开推去。
萧靖安已经将头低的不能再低,就怕圣人误以为她在乱看,却不想奏折直直映入眼帘。她惊的眼睛一闭,以臂捂腹躬身道,“父皇,儿臣突发恶疾,腹痛难忍……”
耳旁泄出了一声轻笑,在一旁的季文公像是早有预料,语气不屑,阴阳怪气说,“微臣倒是另有见解。四皇子却是突发恶疾不假,不过恶疾在心,并不于腹。若是请了太医来,只管让他切勿诊错了地!”
慈孝帝未语,面色冷了下来,季文公又道:“陛下,臣早就与您说过,四皇子性顽劣,质难琢,如今看来,是您期望太盛了。”
“文公,不必说了。自去年九月起,柳州天灾人祸不断,现下如果朕说,百姓需要你。”慈孝帝顿了顿,“民佑,只需要你去下柳州送粮,只一件事,其他所有你都不必担心,朕自会安排妥当。”
慈孝帝面色凝重,萧靖安却不敢答应,她眸色慌乱,猛地摇摇头,一副扶不上墙的纨绔模样:“父皇,儿臣、儿臣只善游山玩水,若是要去游京城儿臣自当仁不让……但,事关黎民百姓,儿不敢担其大任!”
——
四皇子府。
岁月匆匆地偷走了许多青涩回忆,独留萧靖安跌坐在南室,脑海中回想着全是父皇那充满失望的目光。
她再饮下一杯,耳边就又浮现一句:你幼时说要匡扶正义,只有朕替你记得。
我忘记了吗。
柳州,柳州。那里的百姓,正处在人间炼狱。
萧靖安攥紧了衣角,浓紫色的朝服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她如何会不明白,如果不是父皇实在无人可用,才会这样的恳求自己。
但是她不能去。
外人只以为她风流,嘲笑她常常流连花乃凡庸之辈,不配为帝四子,却不知她亦有她的不可为。
“春露、春露!再去拿酒来!”萧靖安趴倒在地砖上,左颊紧紧贴着一本敞开来的画本子。
从前她无所事事时最爱让自己沉浸其中,话本里面的角儿无关大小,都有自己的文人风骨,她看着看着,就也总能梦见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叱咤风云,为天下人争得河清海晏。
可惜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落魄书生并未娶糟糠妻,他趋炎附势,抛妻弃子;四皇子也并非四皇子,她无端沉浸在自己的优柔寡断之中,眼盲心瞎,视世间疾苦为不见。
庭院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随后木门被轻轻推开,青衣跟在后边焦急地喊道:“四殿下,您在里面吗?”
春露走了进来,环视一圈没见到人,疑惑地说,“奇也怪也,四殿下方才还唤我去倒酒呢,这下人就没影了。”
“你们殿下这是怎么了?”青衣看着南室堆满的酒壶,有些诧异地询问:“一下喝这么多,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她有些着急,现下都快日落,宫中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若是四皇子喝醉了,那还有谁能进宫找她家少公子。
“殿下从宫里回来便这样了。”春露看出了青衣的焦急,露出了个神秘的微笑,“别担心,若是由着殿下自己这样作践自己,词安嬷嬷不得削死我?我早就命人将白酒兑满了蜂蜜水,饮下去只有淡淡的酒气与蜂蜜的香甜,并不会醉人。”
青衣:“你不怕被你家殿下发现?”
“堵不如疏,殿下她只是缺个发泄口,况且酒不醉人人自醉,等情绪上头了,谁又分得清是因何而醉呢?”春露十分自信道,“百试百灵,殿下从未发现过!”
一直喝假酒并且还信誓旦旦认为自己千杯不醉的萧靖安:?
她烦躁地揉了揉眼,不瞒地咳嗽两声。
春露被细微的咳嗽声吸引了注意,一步步寻去,才发现萧靖安整个人蜷缩在门后。
“殿下,地上寒凉,您仔细招了风寒啊!”春露一下也顾不得刚刚嘴漏说出去的事,当即三步并两步地跑去将人从地上扶起。
不等她再关心几句,萧靖安轻轻拍了拍春露的手安抚,转头说:“青衣,你讲。”
青衣这下才如蒙大赦,一口气讲道:“禀四殿下,我家姑娘自辰时进宫觐见皇后与贵妃,一直到此时都还未出宫,奴担心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匆忙来寻殿下。”
四皇子思索片刻,她母妃并不会无故留人,那么,生出事端的便是苏皇后。
萧靖安吩咐道:“春露,速速去备马。”
——
西华门。
剑七坐在马车上不断向宫门里望。
这都快日落了,他家少公子怎得还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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