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总想让我破产

　　“漩涡”酒吧的VIP包厢，第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音乐和笑闹，却隔不断何竟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他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里一盏幽暗的壁灯，将他大半身影笼罩在阴影里，面前的茶几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空酒瓶。

　　招标会上的狼狈、评委犀利的质问、台下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尤其是何欲那最后平静无波却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如同循环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每一帧都像是在他骄傲的自尊心上凌迟。

　　他抓起酒瓶，对着瓶口又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麻痹那颗因失败而剧烈抽搐的心。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所谓的“处心积虑”，在何欲那绝对的实力和精密计算面前，是多么可笑的一场闹剧。他像个挥舞着木剑冲向风车的堂吉诃德，拼尽全力，只换来了遍体鳞伤和旁观者的窃笑。

　　“砰！”一声闷响，酒瓶被他重重顿在茶几上，琥珀色的液体溅了出来。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陈景文探头探脑地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竟哥……”

　　“滚。”何竟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冰冷。

　　陈景文缩了缩脖子，却没走，反而蹭进来，关上门，隔着一段距离坐下。“竟哥，别这样……一次失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下次……”

　　“下次？”何竟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瞪向陈景文，吓得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还有什么下次？你没看到今天那些人的眼神吗？没看到赵铭那张死了妈一样的脸吗？我他妈就是个笑话！一个不自量力、异想天开的笑话！”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投下巨大的、摇晃的影子。“我处心积虑想让他破产？结果呢？第一步就摔得这么难看！他甚至不需要动手，我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陈景文被他吼得不敢吭声，讷讷地低下头。

　　何竟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股邪火无处发泄，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昂贵的真皮沙发被踹得挪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野兽。

　　失败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不仅仅是丢脸，更是一种对自我价值的全面否定和怀疑。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骄傲和恣意，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景文，”何竟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陈景文抬起头，看着何竟阴影中显得有些脆弱的侧脸，心里一酸，连忙道：“竟哥你别这么说！你只是……只是不太熟悉这些商业上的弯弯绕绕，而且这次时间太紧了，我们准备不足……”

　　何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没再说话。准备不足？不，是能力不足。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和何欲之间那道鸿沟。

　　……

　　与何竟这边的颓丧绝望形成鲜明对比，辛联集团顶层的氛围依旧冷静如常。

　　何欲坐在办公桌后，听着许昭的汇报。

　　“招标委员会那边的内部评议已经结束，虽然正式通知要明天才下发，但结果没有悬念，辛联中标。星锐和二少爷的方案，在专业性和可行性上得分很低，尤其是在数据安全和财务模型两个关键项上，几乎被全盘否定。”许昭语气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何欲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正在审阅中标后需要立刻启动的后续工作计划，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另外，”许昭继续道，“我们控股的那家离岸公司，已经完成了对星锐科技二股东手中15%股份的收购。目前，我们是星锐除赵铭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何欲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许昭：“赵铭有什么反应？”

　　“他还不知道。”许昭笑了笑，“股份交易是通过多层代理完成的，很隐蔽。他现在应该正焦头烂额地处理招标失败的后遗症，以及……安抚他那位快要爆炸的二少爷盟友。”

　　何欲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赵铭‘偶然’知道这件事。”

　　许昭挑眉：“现在？是不是太快了？二少爷那边刚受挫，再知道盟友内部被渗透，会不会刺激过度？”

　　“钝刀子割肉，才更疼。”何欲的声音冷澈入骨，“让他慢慢体会，什么叫做真正的商业游戏。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暴露更多弱点。”

　　他要让何竟明白，失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认清现实、学习规则的开始。如果何竟连这一关都过不去，依旧沉浸在无能的狂怒和自我怜悯中，那他也不配再做自己的对手。

　　许昭看着何欲冷硬的侧脸，心中暗叹。这位好友对自己唯一的亲弟弟，手段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情。这哪里是哥哥教训弟弟，分明是顶级掠食者在教导幼崽如何在这残酷的世界生存，方式近乎残忍。

　　“我明白了。”许昭点头，“会安排妥当。”

　　许昭离开后，何欲处理完手头的工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办公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低鸣。

　　他眼前浮现出何竟在招标会上，从最初的强装镇定到后来的狼狈失措，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那画面很清晰，甚至能回忆起何竟额角滑落的汗珠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与不甘。

　　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极细微地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意。但那感觉太微弱，迅速被更强大的理性覆盖。

　　他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何竟”的名字，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现在不是时候。任何形式的沟通，在何竟看来，都可能是胜利者的炫耀或施舍。他需要何竟自己消化这份苦果，自己从泥潭里爬起来。

　　何欲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广阔的城市天际线。

　　游戏，才刚刚进入他所熟悉的节奏。而他那桀骜不驯的弟弟，是会被这钝刀磨去所有棱角，彻底沉沦，还是能在痛苦中淬炼出新的锋芒？

　　他，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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