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捡到个小可怜

　　踏出蚀魂雾的范围，那股无孔不入、侵蚀神魂的低语嘶鸣骤然减弱，但另一种更为沉甸甸的压力，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眼前的遗迹，比在雾外所见更为残破，也更为巨大。倾斜的巨柱如同折断的巨人肋骨，指向晦暗不明的天空；破碎的宫墙绵延起伏，上面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痕和某种巨大爪印般的可怕痕迹。地面上铺陈的并非泥土，而是一种暗沉如凝固血液的奇异石材，踩上去冰冷坚硬，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一些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是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光源。
　　空气里弥漫着万年不散的尘埃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腐朽混合的味道。更深处，隐隐有紊乱的能量流如同暗流般涌动，搅动着稀薄的灵气，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的风声。
　　“葬风之名，便是由此而来。”沈玦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平淡地解释了一句，“此地能量混乱，空间脆弱，勿要动用超过筑基期的力量，否则易引动空间裂痕，或是……惊醒某些沉睡的东西。”
　　云澈心中一凛，连忙点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玦身后。他手中的木剑握得更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戒备。这片遗迹，给他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仿佛每一块石头，每一道阴影里，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两人沿着一条似乎是主道的巨大裂缝边缘，向遗迹深处前行。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又被更深的黑暗所吞噬。
　　行不过数里，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像，但早已残破不堪，头颅不知去向，只余下半截身躯，布满了风蚀和战斗留下的痕迹。石像脚下，散落着一些早已失去灵光、锈蚀不堪的兵器碎片和巨大的、不属于人类的森白骨骼。
　　沈玦的目光扫过那些骨骼，脚步未停。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广场时，异变突生！
　　那尊无头石像残躯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裂痕，骤然亮起了幽暗的红光！红光如同血管般在石像内部蔓延，一股暴戾、混乱、充满毁灭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向两人席卷而来！
　　这冲击并非针对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比蚀魂雾中的低语强悍了何止十倍！
　　云澈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血色覆盖！无数厮杀、怒吼、绝望哀嚎的幻象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识海，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壁垒。丹田深处那蛰伏的魔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轰然炸开，疯狂地冲击着沈玦设下的封印！
　　“呃——！”他痛苦地低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暗紫色的纹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脖颈和手背上，双眼瞬间爬满血丝，理智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就在他即将被那狂暴的意念和体内魔气吞噬的刹那，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心。
　　沈玦的手。
　　一股清凉、却带着无上威严的气息，如同定海神针般注入他几近沸腾的识海和狂暴的经脉。那气息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梳理”与“安抚”的意境，所过之处，狂暴的神魂冲击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退避、消融，体内躁动的魔气也被这股力量强行抚平，重新被压制回丹田深处。
　　云澈大口喘息着，眼前的血色和幻象迅速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心悸。他回头，看到沈玦依旧平静的侧脸，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是上古战死于此的强者，残存的执念与混乱法则结合，形成的‘战魂煞’。”沈玦收回手，目光落在那尊红光渐渐黯淡下去的石像上，“此地此类东西不少，守住本心，勿要被其负面情绪引动自身魔念。”
　　“是，师尊。”云澈声音沙哑，心有余悸。他方才差一点就彻底失控了。
　　两人继续前行，愈发深入遗迹核心。周围的建筑残骸愈发高大，风格也愈发奇诡，有些明显并非人族所建。他们穿过一条由巨大兽骨搭建而成的拱廊，越过一片如同镜面般光滑、却布满了蛛网状裂痕的黑色湖泊，沿途又遭遇了几次类似的战魂煞袭击，以及一些由混乱能量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诡异生物，都被沈玦或是云澈在有惊无险中化解。
　　越往里走，云澈心中的那股不安感就越发强烈。他总觉得，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注视着他们。
　　终于，在绕过一座如同小山般巨大的、某种生物的头骨之后，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那似乎是一座宫殿的残骸，虽然同样破败，但主体结构尚存，高大的殿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
　　而就在那殿门前的广场上，立着几根残缺的石柱。
　　沈玦的脚步，在距离那些石柱尚有百丈时，猛地顿住。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云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只是几根普通的石柱，上面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图案，似乎记录着某种祭祀或战争的场景，并无任何灵力波动。
　　但师尊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阵紊乱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阴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埃。
　　那几根石柱上模糊的图案，在阴风拂过的瞬间，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微微亮起了极其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云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就在那光芒亮起的刹那，他眼前猛地一花，一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
　　不再是这残破的遗迹景象，而是一片冰封的、绝望的深渊之底！无数的锁链贯穿了一个人的四肢百骸，将他死死钉在万载玄冰之上！那人浑身浴血，仙骨尽碎，丹田处是一个恐怖的空洞……而那张低垂着的、被凌乱发丝遮掩了半边的脸……
　　是沈玦！
　　是师尊！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更多细节，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和被背叛的剧痛，却如同实质的刀刃，狠狠剐过他的心脏！
　　“呃！”云澈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比沈玦幻象中的还要苍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幻象！那是……残留在此地的、属于师尊的……记忆碎片？！
　　他猛地抬头，骇然望向身旁的沈玦。
　　沈玦依旧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望着那几根石柱。山风吹动他旧袍的衣角，猎猎作响。云澈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挺直却莫名透出孤寂与苍凉的背影。
　　那背影，与幻象中被万链穿心、钉死在玄冰之上的身影，缓缓重叠。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云澈的四肢百骸。
　　师尊……他……
　　沈玦缓缓转过身。
　　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僵硬从未发生。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似乎比平日更冷了一些，如同覆上了一层永不融化的玄冰。
　　他的目光落在云澈那张失魂落魄、写满惊骇与痛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解释。
　　只是抬手指向那座黑洞洞的宫殿残骸，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妄念的冰冷：
　　“进去。你要的东西，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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